轉眼經年,到了元符三年,正月元宵節過後幾天。
德清城內,臨河一座不大卻不失雅緻的小宅內,燈籠高掛,張燈結彩。
一年輕美貌的女子抱著一個嬰兒從內宅出來,看了看廊下的花球,招了招手將管事的叫了過去,“把這些都撤了。”
管事的一愣。
女子繼續道:“如今天子重病,汴京城裡頭過年都不興張燈結彩,要為天子祈福,咱們也別太鋪張了。懸幾盞燈籠就是了,花球和彩帶全都撤了。”
小少爺百歲宴,這花球彩帶都撤了,憑著幾盞燈籠怎麼能有個喜慶的氣氛。管事的還想開口勸一勸女主人,只聽一聲清亮的男聲響起,“鐘伯,聽夫人的,撤了吧。”
“哎。”老爺都開了口,還能不聽麼?管事的鐘伯應聲下去,吩咐人將花球和彩帶都撤下來,只留下燈籠。
男子接過女子手中的嬰兒,抱在懷裡搖了搖,目光溫柔得能掐出水來,“這孩兒長得像你,眉眼如畫的。不知道往後得禍害多少女子。”
女子絞了絞手帕,邊往房中走邊道:“他若是膽敢禍害女子,我便將他鎖起來。”頓了一下,偏頭道,嘴角揚起一絲狡黠的的笑紋,“記得當年你初來此地,就是登記個戶籍名冊便將半城的大姑娘小媳婦都惹了個遍……”
男子抱著孩子跟在女子身後,聞言直呼冤枉,“那還不是你派的任務?如今倒是想來秋後算賬了?”
女子頓足回眸,嫣然一笑,笑中帶著某種威脅,“派你登記戶籍不假,何時派你去勾引良家婦女了?當初剛到德清,你就是一身天青色鑲三寸闊粉銀色滾邊的錦緞長袍招搖過市,是不是那時便是心存不良,企圖勾引良家女子?今日咱們就翻翻舊賬,清算清算,算不明白今夜你就莫要進房門了。”
府裡為數不多的幾個僕婦丫鬟都忙小少爺的百歲宴去了,房門並無人伺候。
女子自行倒了杯茶,一本正經端坐在椅子上,大有“你不交代清楚便不罷休的”模樣。
男子拍了拍懷裡的孩子,先是驚喜道,“你還記得我初到德清穿的是天青色鑲三寸闊粉銀色滾邊的錦緞長袍?”繼而變了下神色,苦著臉又道:“葉兒何時這樣會倒打一耙來了,我那一身天青色鑲三寸闊粉銀色滾邊還不是想邀你同遊德清夜景?偏的你不賞臉啊。”
懷中的小兒睡得正熟,夢中忽地笑起來,清脆的“咯咯咯”幾聲。
女子掩嘴壓了壓揚起的唇角,道,“你聽聽,連你的孩兒都聽不過去笑出聲來了,可見你是怎麼糊弄我呢。”
男子輕輕拍了拍嬰兒,見他睡得正熟,便輕手輕腳地放進一旁的搖籃裡,小心蓋好被褥,將邊緣一一掖好。方走到女子身邊,捉起她的手來,“好好好,當年穿一身天青色鑲三寸闊粉銀色滾邊是我不對,今夜切不可將我拒之門外,”咬著女子的耳畔,“娘子面前,我絕不糊弄。”自從有了這個孩兒,他已經好久不能與他相愛的夫人相親了,好不容易捱到如今,“將親夫鎖在門外,你不怕我爆血而亡?”
女子微微縮了一下脖子,避開男子那噴薄在耳垂頸側的氣息,臉面呈嬌豔的粉色,訝然道:“什麼爆血而亡?”
男子豈能容她退縮,又欺近一些,“葉兒莫忘了,我到底是個正經男人,而且,正當年……”說這話的時候,男子艱難地吞嚥了幾口口水,喉結上下翻飛,氣息微微急促,“若是你再將我拒之門外,你的夫君將要……爆精血而亡了。”
女子面色一紅,推了他一把,“不知羞臊。”
男子就著女子推來的姿勢一拉,將其拽進懷中,下一刻便將唇壓了過去。
兩唇相接,女子顫慄般抖了下身子,偏開頭去,“安兒還在房內。”
男子將其偏開的頭扳了回來,目光灼灼看著她,聲音低沉,“安兒睡的正香,莫要以他為藉口。”說完,一隻手將女子的腰部往裡收了一收,緊貼著自己的身子,一邊重新將唇壓了過去。
身子貼著身子,女子全然感覺到了他身上起的反應,兩頰瞬間燃起兩團火焰,顫著聲音想再說什麼,卻被男子再次壓上來的唇給堵了回去……
一屋旖旎中,搖籃裡的安兒又笑了幾聲。
晚飯時分,府內陸陸續續來了些人,先是本地書局的分管掌櫃,再是居於德清河畔開了間酒坊的梅姐,而後是被不情不願趕去冷月處接受治療後來卻成了冷月入室弟子的的異修。
梅姐甫見女子,上前來拉住她的手,“瞧瞧,瞧瞧,當初雖說清塵脫俗,到底是少了幾分韻味,如今這身子養好了,娃兒也生了,渾身的韻味便出來了。”轉向一旁招呼著來客的男子道,“不是我說,像葉兒這樣有才有貌的女子世間可不定有二個,你且好好珍惜著。”
男子正是卓元,笑答:“梅姐所言極是,我定當捧著含著,絕不敢給委屈了。”
女子正是柳葉,一聽此言,不由想起方才房中之事,才褪去的兩團紅暈又爬了上來。
異修一進門就沖了柳葉而來,伸出右手,三根手指微曲,“摸摸。”
柳葉無奈地搖了搖頭,將手腕遞給他,他便一本正經將三根手指壓在了她的脈門之上,斂著神思認真地把起脈來。
卓元在一旁笑道:“小和尚,你要是還這樣一來就沖我夫人要摸摸,別怪我下次不客氣。”
異修不耐煩地睇了他一眼,“莫吵。”
梅姐笑道,“這小和尚,這兩年越發像他的師父了,寡言寡語的。”
兩年前,異修突發狂症,將門前臨河一溜兒的楊柳都給徒手拔了,還差點兒砸了房子傷了柳葉,幸虧卓元及時趕回,制止住了他。後來經冷月診斷,極地芙蓉雖然激發了他的潛能,卻也是埋下了禍患,一來傷了心智,無論多大年紀,猶如一個七八歲孩子,二來便有部分是潛伏之心脈之內,時不時令心血逆行倒施,人便會變得狂躁失智。
為了救他,冷月將他帶回了冷家醫館,定時施針服藥,旨在洩清體內殘存的極地芙蓉。沒曾想異修對針灸藥理有著天生的敏銳,跟著冷月不久便能斷些尋常症狀,還能開方治療。發現這一點之後,冷月幹脆將他收入門下,認真教導起來。
異修把了一會兒後,松開柳葉的手腕,一本正經道:“産後恢複得極好,只是心動有些過速了。應該……應該要靜心靜氣,不要過喜過怒……”
柳葉剛剛才消下去一些的紅暈作勢又要爬回來……
卓元將他一把拉了過去,“小和尚,你師父呢?”
一下子給岔開了話題,異修一時拐不回去,悶悶地回:“師父去藥堂看看,稍後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