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級下半學期，鄭雁上班了，鄭衛結婚了，舅媽的名字叫呂嫚。姥姥的侄女方瑞也從老家來了，投奔姑姑，想在城市裡找份工作。石朵兒徹底從姥姥家搬了出來，住回了自己家。功課一天比一天的緊，石朵兒每天忙碌在學校和家之間，連路上都想快走兩步，節約點時間。一推開門，大姑家的四兒子趙廉和三姑家的小兒子李新來了，兩個灰濛濛的大行李包堆在地上。

四哥和李新哥已經長得和石徵一樣高了，只是笑起來依然帶著羞澀。飯桌上，石徵和他們一邊聊著家常，一邊端著盤子拼命往他們碗裡撥菜。兩個人沒有什麼學歷，不甘心在家種地，也不能在家混吃喝喝，所以決定出來找三舅石徵。

“嗯，那你倆自己有什麼想法麼？”

“我倆想學開車。”趙廉和李新對視了一下。

“可以。”石徵乾脆地答應了：“起碼是個技能。不管以後幹什麼，會開車總是好的。”

吃完飯，石徵叮囑倆人先稍微休息一下。然後拽著鄭華回到了屋裡，關上門，壓低聲音：“鄭華，先把咱家存的那點錢拿出來給我，我下午去給倆孩子找駕校。”

鄭華愣了一下，捏了捏自己的圍裙邊：“咱家就那點錢了。”

“求你了，倆孩子的情況你也知道了。我當舅舅的，不能不管。”

看著石徵善良而堅定的眼神，鄭華開啟了衣櫃，從最裡面的一件大衣兜兒裡掏出一個信封，那是家裡唯一的一點積蓄，全部遞到了丈夫手裡。

那段時間，每到週末，石徵就會帶著鄭華，石朵兒，接上趙廉和李新出去吃一頓，一邊聽他們抱怨駕校的食堂多難吃，一邊笑眯眯地給他們夾菜。看著倆人腳上破舊的鞋，石徵心裡揪了一下，領他們去商場，蹲在地上，幫他一米八幾的倆外甥試鞋。鄭華看著蹲在地上的石徵，看著重情重義的丈夫，心裡踏實而溫暖。

小升初的時間一點一點逼近，學校給六年級的同學在每天放學後增加了兩節補課。何煜卻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一絲緊迫感，時不時還會遲到。每次他遲到，都會收到石朵兒的一個白眼。但是當老師問有沒有人遲到，石朵兒總會鎮定地回答：沒有。

這個學校裡的同學們，基本都是鄰居，父母們也基本都是同事，所以大家相處地都很好。可是孩子畢竟是孩子，終於有一天，何煜和一個其他班的男生打起來了。當石朵兒趕過去的時候，那個男生正拽著何煜的頭髮。石朵兒把手中的書直接砸到了那人的臉上，他抓頭髮的手一下子就鬆開了，石朵兒趁機一腳就踹了上去。班裡的同學們都看呆了，衣服被扯得亂七八糟的何煜也愣在一邊，看傻了，其實，這個正被石朵兒拽著領子的男生也驚呆了，這是三班的班長麼？總考全年級第一的那個？

老師很快趕了過來，把三個人都拎到了辦公室。老師在確認石朵兒一點也沒有受傷的情況下，就讓她走了。石朵兒還是抓緊時間說了一句：“老師，是他打何煜！”

老師微笑著點了點頭。

石朵兒剛關上辦公室的門，就聽到那個男生的聲音：“她是班幹部，還打我。”

“閉嘴！明天把你家長給我叫過來！”

還沒放學，石朵兒打架這事兒就全世界都知道了。同學們在背後議論紛紛，各種版本，描述得繪聲繪色。回到家，鄭華點著石朵兒的腦袋說她不著調，沒個女孩樣兒。石徵笑呵呵地表揚自己女兒棒棒噠。姥姥打電話過來問有沒有受傷。鄭雁還專門跑過來，說要看看女俠。石朵兒頭都快炸了，但是想到何煜毫髮無損，回到教室後，偷偷衝自己笑了一下，就覺得不後悔。不過也好，從那天開始，班長石朵兒檢查紀律和衛生的時候，大家更聽話了，因為這個班長打架也挺厲害。

補課的時候，外面往往已經是滿天的星空，操場上一片漆黑，只有六年級所在的樓層，一間間教室格外明亮，時不時傳出來朗朗的讀書聲。

上完第一節課，石朵兒合上書，站在教室外的欄杆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喂，朵兒！”

是何煜的聲音，石朵兒扭過頭，沒看見人。

“這兒呢！”

石朵兒順著聲音，睜大眼睛仔細一看，何煜正站在黑乎乎的樓梯口衝她招手。

“你幹嘛？在這鬼鬼祟祟的。”石朵兒走了過去。

皎潔的月光柔柔地灑在何煜身上，他看了一眼石朵兒就躲開了她的眼睛，撓了撓頭，支支吾吾。

石朵兒心裡也突然砰砰地跳了起來：“你想說什麼？”她覺得很緊張，還有一點激動，一點興奮，一點期待。

何煜吐了一口大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從褲兜裡掏出來一個亮晶晶的髮卡，抓起石朵兒的手，放在了她的手中。

快樂一下子脹滿了石朵兒的心中，她心跳越來越快，都快要跳出來了。一瞬間，石朵兒覺得天空都亮了，好像是站在晴朗的天空下，好像是站在燦爛的陽光下，連空氣都有一點甜甜的味道。石朵兒笑得很開心，眼睛彎成了兩個小月牙，她甜甜地看著何煜：“這，這是啥？”

何煜低頭羞澀地笑著，時不時抬眼看一下石朵兒：“額——這個——你，你能不能幫我把它送給一班的秦丹？”

石朵兒快樂的小氣球瞬間被這句話扎破了，她又氣又惱，一下子把手中的卡子摔到了地上，眼淚瞬間湧了出來，頭也不回地朝教室走去。身後傳來何煜的聲音：“你幹嘛啊？神經啊？不幫就不幫唄，急什麼？喂！”

從那天起，石朵兒沒再和何煜說過一句話。她不再把作業每天放到何煜的桌上，課間不再掰麵包給何煜，週五也不再悄悄給何煜收拾書桌，每天也不再和他一起回家。那句話就像一塊石頭，墜在石朵兒的心裡，沉沉的，隱隱約約的疼。何煜只好遠遠地跟著她，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得罪她了。倆人都不知道，這次真的成了分別。

市裡突然下了通知，畢業考試照常進行，但是不再按成績分學校，改為搖號，隨機分配。總分差0.5滿分的石朵兒搖到了一所普通初中，班裡一個成績中下等的扎著馬尾的女孩搖進了市重點。而何煜，跟著媽媽搬家了，搬到了城市的另一邊，然後進了他新家附近的一所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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