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朵兒的新學校離家不算近，石徵決定教朵兒學騎腳踏車。城市的邊上，有一片很大的空地。石徵只要扶著後面的車座，石朵兒就能晃晃悠悠，哆哆嗦嗦地往前騎。但是隻要爸爸一鬆手，石朵兒的車把就晃得厲害，然後就趕緊下來，用腳撐著地。一家三口中午吃完飯就過去了，練到天空都變成了金色，石徵不扶著，石朵兒就是騎不好。

一輩子不會騎車的鄭華，鋪了一塊布坐在地上，在旁邊急得瞎指揮。

石徵的汗也是順著臉流：“我歇一會，你自己練練，再好好想想剛爸爸教你的要領。”

石朵兒小心翼翼地繼續上車，沒兩步，再下車。

“朵兒。”

石朵兒回頭看著爸爸。

“如果你怕摔，你永遠也學不會騎車。”

突然，石朵兒覺得身上充滿了一種力量，她跨上車，騎著就往前走了。這次，她騎了很遠。

“對！好樣的！朵兒！”石徵遠遠地衝她招手：“要勇敢！”

是的，這種力量叫勇氣。

太陽一點一點落下了，石徵帶著鄭華，石朵兒騎著自己的小車，一家三口高高興興在夕陽中回家了。

石朵兒以入學考試第一名的成績進入了初一一班。所有新生的成績全部用黃紙紅字的榜單貼在了學校大門口的告示欄上。這件事著實讓石徵和鄭華得意了很久。可是石朵兒卻增加了一個新的小煩惱，小心事：她開始發育了，穿t恤會鼓出兩個小尖。石朵兒在鏡子前照了很久，不安地去上學了。她覺得渾身不自在，背微微地弓起來，才覺得好點。做課間操的時候，她發現身邊好幾個女生都和她一樣，背也都微微弓著，動不動就是一個大紅臉。

“石朵兒。”石徵看著又在照鏡子的石朵兒，眉頭皺了起來：“把精力放到學習上。女孩就這點跟男孩不一樣。女孩到了初中高中，就開始喜歡臭美，都不顧學習了。男孩就不會。”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奶奶的原因，每當石徵提起男孩女孩的，石朵兒都會覺得特別刺耳。

“還有，你最近走路怎麼都弓著背？女孩就是女孩，才初一，就開始做作扭捏了？”石徵的臉拉了下來：“把腰挺直了！”

石朵兒挺直了背，心裡有點委屈。

下午鄭華領她去理髮，石朵兒自己要求把頭髮剪成了短髮。她長得既像鄭華，又像石徵，面龐上帶著一絲英氣，像一個眉目清秀的男孩子。石朵兒只照了一下鏡子就離開了，她不喜歡自己現在的樣子，但是爸爸媽媽喜歡，她越像男孩子，爸爸媽媽似乎越高興。從此，她沒少把同學從女廁所裡嚇出來。

剛剛進入一個新的班級，大家都陌生又新鮮，互相觀察著，小心翼翼地試探。

“同學，這道題你會麼？”

石朵兒覺得有人用書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她扭過頭去，眼睛都亮了。這女生，就是石朵兒心中女孩應該的樣子：烏黑的長髮梳成了一個整齊的馬尾，淺藍色的連衣裙，還有羞澀的紅臉蛋。石朵兒第一眼就很喜歡她：“啊，哪道題？”

自我介紹的時候，石朵兒格外注意這個女生。她縷了一下臉龐的碎髮，站了起來，說話的一瞬間，臉又紅了：“我叫候琪。來自。。。。。。”

她叫候琪啊，石朵兒在心中默唸了一遍。

“。。。。。。請大家多多關照。”候琪面帶羞澀的微笑，坐了下來。

石朵兒把頭扭了過去，小聲說：“候琪同學，我叫石朵兒，以後也請你多關照。”

“喂喂喂。”石朵兒的同桌拍了拍她的胳膊。

石朵兒把胳膊收了回來，第一次正眼看了看自己的同桌，是個面板黝黑，但是卻很漂亮的男孩子，眉毛粗粗的，眼睛很有神，還有點眼熟：“幹嘛幹嘛？”

“真是你啊，石朵兒，你怎麼把頭髮剪了，我還以為是個男生呢！你認識我麼？咱是一個小學的，我是二班的，我叫嶽偉。”他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很好看。

石朵兒待著臉點了點頭。

嶽偉想了想又說：“我總愛和你們班的何煜一起玩，有印象了麼？”

石朵兒覺得心裡突然揪了一下：“嗯，想起來了。”

在那個只有有錢人才有bb機的年代，石朵兒偶爾才能從嶽偉那裡聽到關於何煜的隻言片語：他在他們中學很受歡迎；他回了一次廠家屬院，騎著一輛類似跑車的腳踏車；他長了一臉青春痘；他有女朋友了；他和女朋友分手了。。。。。。石朵兒每次都裝作漫不經心，其實在心裡，她仔細地收集著關於他的每一個字。

石徵每天下了班都會來接上石朵兒一起回家。畢竟石朵兒剛學會騎腳踏車。風雨無阻。那一年冬天的雪格外大，石朵兒推著腳踏車走出校門，一眼就能看到爸爸站在厚厚的雪裡，頭上，肩膀上，睫毛上全是雪：“爸爸！”

“哎——”石徵滿眼愛意，笑眯眯地把書包從石朵兒肩膀上拿下來，放到自己車筐裡。

“爸爸，你等了很長時間吧？”

“沒有！我剛來，你正好放學。你說巧不巧。”石徵捂了捂石朵兒的耳朵，爸爸的大手非常溫暖。他從懷裡掏出來一個帽子，戴到石朵兒的腦袋上：“走！上車，咱回家！”

晚上吃完飯，石徵在屋裡用熱水泡腳。鄭華在客廳整理石徵的棉鞋。石朵兒走到媽媽身邊：“媽媽，我爸幾點下班？”

“他每天五點下班，十分鐘騎到你們學校，然後等到你七點半放學。”鄭華拿起石徵的鞋：“你看，鞋都溼透了，肯定凍壞了。”

石朵兒後來悄悄問過石徵，為什麼不在辦公室呆到七點再去接她。石徵說，他喜歡站在學校門口等她，他喜歡看一間間燈火通明的教室，他喜歡聽她們朗朗的讀書聲，他覺得充滿了希望，充滿了力量。爸爸站在雪裡的樣子，朝她揮手的樣子，睫毛上都是雪還在衝她笑的樣子，深深地烙在石朵兒的心裡。此後的日子裡，石朵兒時常能聽到石徵對她說：朵兒，要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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