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現在在日本,沒說要回來……”麗姨繼續眼觀鼻鼻觀心。
許漣漪的妝容很精緻,年過半百,看起來保養得體,想來生意應該做得很好,她穿著一件白色窄裙,漂亮的十指都塗著肉粉色的指甲油,聽到麗姨這麼說,她做了一個驚愕的表情,那個驚愕的表情看起來很漂亮,塗著口紅的唇微張,眼睛瞪大……她並不真的感到驚愕,且歡在心裡想,她如果專程來找符老先生的話,不應該不知道他現在在日本。她根本不是來找老先生的,那她是來……且歡瞟了一眼身邊的符雲響,符雲響也在看書,柏拉圖的《理想國》。
且歡看著二人看書的樣子,真的一眼就能看出是母子。且歡看到那張全家福照的時候,就覺得符雲響和他媽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的眼睛像極了他媽媽,還有那薄唇,下巴……只是鼻子像是符家的鼻子。
“哦。”許漣漪應了一聲,繼續翻了一頁書頁,在問問題之前她剛翻過一頁……她並不想看書,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她到底,來幹什麼呢?
“那雲程呢?”許漣漪隨口問。
“大少爺下班了就會回來吃晚飯的,太太可以留下一起吃晚飯。”麗姨回答。
“好的,許久沒有見他了……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許漣漪又低下頭,翻了一頁手上的書。
且歡微微有些替符雲響難過,她坐在最右側,可以清楚地看到符雲響本放在書上的手已不自覺地握緊成了一個拳頭。
這是怎樣的一個母親,離別十多年,親生兒子坐在身邊卻視而不見,口口聲聲提起的都是別人。
“陳阿姨。”符雲響放下手裡的書,聲音冷冷地叫喚。
且歡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要說什麼,她先他一步,從沙發上站起來叫道:“陳阿姨,二少累了,我們扶他上樓休息吧。”
活音剛落,且歡能感覺符雲響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低下頭沖他微微一笑,那個笑容很好看,至少在符雲響看來,她笑得很好看,簡單明亮而充滿理解。
告訴她那些事……其實是對的嗎……符雲響低下眉眼,長睫在臉頰留下一小片陰影,修長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書本的封皮。
且歡的眼風瞟過一旁的許漣漪,許漣漪這時才終於將視線轉到了她的右側,她先看了一眼且歡,才把視線移向符雲響,神色仍然是呆滯的。
“好嘞!”陳阿姨爽快地答應了一聲,上來撩起袖子就把符雲響往肩上扛,且歡幫著扶了一把,但見陳阿姨一臉輕松便松開了手。
期間,許漣漪的目光沒有離開過符雲響。
沉重的腳步聲“篤篤篤篤”地遠去。
且歡複又坐回沙發上,若無其事地從茶幾上拿了杯水潤了潤嘴唇,她聽到許漣漪又翻了一頁書,也不看她。
“你是……”許漣漪抬起眼看向她,開口問。
“我是二少聘請的心理諮詢師。”且歡鎮定地自我介紹。
“心理諮詢師?”許漣漪重複了一遍,神色有些怪異。
“針對他車禍後的心理創傷。”且歡補充。
“哦,這樣啊……”許漣漪這才彷彿鬆了一口氣,還從茶幾上拿了杯子喝了口水掩飾自己剛才的失態。
且歡沒有再說什麼,她一向秉持別人不說,她就不問的原則。這個原則讓她覺得安全。
“我看……他剛剛的樣子,不像是有什麼創傷啊。”許漣漪疑惑。
“心理的創傷是很難看出來的,童年陰影啊,或是什麼事故車禍引發的創傷是很嚴重的,雖然肉眼看不出來……一個四肢健全的人突然失去一條腿,他所要承受的壓力和痛苦,是常人所無法想象的,所以二少現在正需要一些積極正面的引導,”且歡回答。
“哦。”許漣漪的神色顯得有些慌亂,她放下了水杯,匆忙把手中的書本合上塞進了包裡——那一瞬間,且歡看到了那本書的名字——《母親》。
“我突然想起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許漣漪慌慌張張地道了別,就往門外走。
“太太不留下吃晚飯了?”麗姨從廚房探出頭來。
許漣漪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匆匆就出了門。
“怎麼了?你們聊了什麼?本來不是說要留下吃晚飯嗎?”麗姨奇怪地從廚房出來。
“沒聊什麼。”且歡從沙發上站起來,抬眼看著曲折的樓梯……他現在怎麼樣?怎麼想呢?
說時遲那時快,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二少,”且歡輕輕叩門,得到默許之後,推開門小聲說:“莫先生來了。”
“不用這麼生分,叫我子斐就好了,且歡妹妹……”莫子斐穿了一件白襯衫,看上去陽光精神,笑著的時候露出潔白的八顆牙齒,確實是校園裡最受人追捧的哪一類男神。
聽到“且歡妹妹”四個字,且歡又不易察覺地微微皺起了眉,這次莫子斐眼尖地看見了,他摸了摸鼻子顯得有些無辜,“你不喜歡我叫你‘且歡妹妹’……那不如就叫你‘且歡’吧,怎麼樣?”
“好。”且歡回答得言簡意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