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豫出院的那天,周楚瑤也來了,她還是一貫的少話,陪他從醫院走回遠家,一路上幾乎都沒說超過二十個字。
到家後,她沒跟著莊豫一起進去,站在夏花盛放的柵欄門邊,她停下了腳步:“就送你到這,我不進去了。聽說你明天就要回去了?”
“是。”
“我明天就不過來送行了。”莊豫難得在她那通常無表情的臉上看到了一絲波動,“我現在,不喜歡送別的場面。”
他點頭:“好。”
“謝謝你這個夏天能來永川。”
莊豫知道她在謝什麼,便沒有以言語回應,只笑了笑。
她伸出手小幅度地搖了搖:“再見。”
“再見。”
她轉身往回走,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灑在她身上,她亦毫無怨言地接受。莊豫也轉過身,正要推開遠家的大門,後方傳來她清亮的聲音:
“莊豫,好好活著。”
他停了一下。
“不管他在不在,好好活著。”
不管他在不在,不管他在哪裡。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活著。
就像夏天的鳴蟬,就像冬天的種子。無論順境逆境,你只能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帶著他的記憶,帶著他留在世間的痕跡。
傍晚的時候,他去永川小學轉了一圈。
學校已經放暑假,沒有學生和教師。整個校園空蕩蕩的,寂靜異常,唯有操場旁那棵高大的槐樹在風中沙沙作響。
他從校門口慢慢踱步到操場的空地,單雙槓在夕陽的暖光下投射出一道長長的斜影,顯得分外寂寥。他輕輕敲了敲已經開始掉漆的單槓,金屬的冰冷聲響在空氣中震蕩。
這是秦暄楊曾經奔跑過的地方,是見證過他的童年的地方。
縱使他已不在,這座小鎮仍然留著他曾存在過的證據。
在青草鑽出石縫的路面上,在沙沙作響的樹葉間,在每日悄然變幻的光和影裡,在探出柵欄伸展盛放的夏花中,在某些人的記憶中。
在他的心上。
這就是你要找的答案嗎?莊豫。
他抬起頭看著高遠而蔚藍的天空,流雲一片片積壓在天邊。他的耳邊沒有風,什麼都沒有。
是的,或許這就夠了。
我已經不需要再見他了。
不管他在不在,不管他在哪裡。
他都在我心裡。
就像來時一樣,遠晨和遠揚送他到鎮外。經過那棵高大異常的木棉樹時,莊豫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你呀,下次春天來,就可以看到它開花的時候有多壯觀了。”遠晨說。“像火燒一樣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