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在蔓延,像是被什麼不斷反覆碾過似的,強烈撞擊,不斷折騰她的身子。
怎會這樣痛?劊子手大刀一下,身首分離,沒道理這麼疼呀?
她盼望死亡,渴盼大刀落下,渴盼一縷幽魂走進黃泉路,因為她的旭兒、暄兒早她一步而去,她擔心他們等太久會心生恐懼,才六歲的孩子呀……
疼痛不止,她緩緩張開緊閉雙眼。
但……入目的紅?紅燭、紅簾、紅幔、紅……囍字?怎麼會這樣?怎不是陰風陣陣,而是暖意繾綣?
男子在她身上不停馳騁,彷彿要發洩全身精力似的,她企圖推開他,但他像石杵、像一堵厚牆推移不動,凝目細望,他迷醉的表情映入欣然眼底……
是他……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
這一刻,心髒猛地緊縮,欣然有抱頭痛哭的慾望。
她茫然地看著屋樑,怎麼會沒死?怎麼會回到成親這一夜?
這算什麼?上天恩賜?如果恩賜,為什麼不讓她回到成親前,不讓她回到未識霍驥之前?
短暫的清醒讓她蓄起滿腹怨恨,她與他之間到底有多少恩怨,才會教兩人一世、兩世糾纏難解?
他壓住她的身子剛硬灼熱,她的心卻一寸寸發涼。
這算什麼呢?一再將她推入地獄,很好玩嗎?
霍驥一陣微顫,暖流進入她的身體,她不確定這是第幾次。
前世,她吸入迷香,他喝下春藥,洞房花燭夜反覆折騰,她昏昏睡睡、無力掙紮,而他在她身上盡情發洩。
這是兩人之間僅有的一夜,也是在這個晚上,她有了一雙兒子。
他們已經在她身體裡了嗎?倘若大錯尚未鑄下,倘若還有機會改變,倘若要徹底斬斷兩人的牽連……
她必須逃跑,必須遠離這個男人。
對,逃吧!跑得遠遠的,跑出這個男人的世界,跑到再也見不到他、聽不到他的天地,她才能自在生活、自在呼吸。
念頭起,欣然用盡所有力氣試圖將他推開。但情況一如前生,她全身綿軟無力,推著他的掌心反倒像在撫摸他的紋路肌理,想喚人相救,但發出的聲音卻像呻吟。
怎麼辦?警鐘不斷在腦海裡敲響,她無能為力。
她試圖讓腦筋清醒,試圖解除狀況,但是片刻後……她的眼皮越來越重,頭腦越來越昏,胸口的氣息變得緩慢,思緒漸漸中斷……
昏睡前的最後意識,是他再度進入她的身體。
渾渾噩噩、迷迷糊糊地再度睜開眼,欣然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處,只覺得自己像被人大卸幾百塊,再也組合不起來。
她死了嗎?如果死了……天,她得快點找到旭兒和暄兒,不能教他們等太久,與兒子約定的事,她從未失約過。
猛然張開雙眼,她沒看到黃泉路、沒找到兒子,只見到一屋子鋪天蓋地的紅,以及霍驥憤怒、充滿紅絲的雙眼。
他也到了?一家團聚?
不對!眼前的霍驥太年輕也太憤怒,他身上沒有自戰爭中磨鏈出的沉穩與威嚴,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像極……那一夜……
等等!在懷疑猶豫間,欣然舔舔幹涸的雙唇,緩緩轉頭,當目光對上窗欞上的囍字時,心頭一震,她想起來了……
昨夜,她回到七年前,與他再次經歷洞房花燭夜。
一樣的春藥、一樣的迷香、一樣的過程,她在醒醒睡睡間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
她記得自己怨恨過,怨上天既然願意讓她重新來過,為什麼偏偏讓她回到昨夜?她記得自己企圖逃跑,然而虛弱無力的身子讓她脫離不了泥淖,所以……無數片段在腦海中浮上。
前世的這天,他認定是她下的春藥,於是兩人爭執大吵,於是他扭頭轉身、密會情人,於是他再沒進過這個房間……獨守空閨,是從這天起的頭。
望著他忿忿不平的視線,心瞬間疲憊,她不想重複相同的過去。
緩緩吸氣、深深吐氣,她試著平靜,試著不讓自己恐懼,視線卻不經意滑過他的臉,原本不想看的,但他的眉眼、他的鼻唇,他深邃中帶著桀驁的眸光,在短短數息間又烙進她的心。
欣然怦然心動,胸口止不住的撞擊聲響起。怎麼辦?無可救藥了嗎?為什麼單單一眼又教他入侵?
望著一語不發的欣然,霍驥的憤怒累積到喉嚨,火氣竄上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