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在她耳邊道盡讒言,令她疏遠皇後娘娘及娘娘所出的大皇兄與四皇兄,處處袒護“身份卑微、生母早夭、與自己同病相憐”的燕歷堂。
父皇對三皇兄另眼相待,何嘗沒有她的因素。
三皇兄欲成大事便缺不了金錢,確定霍驥加入三皇子陣營之後,她毫不猶豫地將大把大把銀票透過李公公送到霍驥手上,她悉心盡力助三皇兄成事,以為能換得霍驥受重用,一旦三皇兄登基,霍驥便是從龍之功,誰知結局與她想像的迥然不同。
一聲妒忌,妒忌霍驥與梅雲珊之間的感情,一句功高震主,害怕霍驥的才能本事,然後換來整個家族、數百人身首分離的命運……
不會了,她再不會給燕歷堂任何機會,她對天發誓!
一路走來,現在的安南王府不濟,宅邸雖大卻敗落得嚴重,園子裡的雜草快沒過人的腳去,除那一排桂花和掉了漆的斑駁水閣,竟無其他的景色可以看,池塘裡殘荷仍在,滿樹枯枝無人修剪。
那年她走過同樣的路,滿心欷歔,暗自下決定要想盡辦法恢複安南王府的舊日光景,為了霍驥的面子和裡子。
而今觸目所及依舊是一片灰敗,但欣然冷冷一笑,眉目飛揚。
安南王府與她何幹?
腳步依舊輕快,笑容依然燦爛。原來,換一種心情,所見所受便截然不同。
玉雙在她耳畔道:“公主,外頭都說安南王府是個空殼子,看來果真沒說錯,冷宮大約都要比這裡好些。”
她不平哪,公主怎會看上這戶人家,雖說姑爺模樣長得好,可男人光靠一張臉能吃得飽嗎?何況姑爺連個官位都沒有,日後不曉得要借公主多少助力才能活出個人樣兒。
欣然點點頭,這是大實話,安南王府早已沒落,爵位世襲五代,到霍驥這一代就沒了。
霍家子弟無人以科考出仕,只能砸錢買幾個七、八品小官做做,既是砸錢買來的官位,哪裡會想到為百姓謀福,在地方做出政績?自然是有錢貪錢、有利圖利。
年輕子弟行事無成、不思長進,兩顆眼珠子除了錢,只能盯著那個已經到頭的爵位,深怕比旁人少啃兩口好處,這樣的安南王府,到最後燕歷堂居然能在他們頭上安一個通敵叛國的大罪,未免太抬舉他們。
走進廳裡,黑壓壓的一片到處都是人,欣然目光轉一圈,沒見到霍驥的親生母親琴夫人,一樣呀,與前世一個模樣……
只是,她還期待什麼不同?
琴夫人並不是普通姨娘,她是平妻,有資格出現在這樣的場閤中,甚至能在安南王身邊佔個座位,之所以缺席是刻意擺明態度——不接受她這個媳婦。
欣然能夠理解,梅雲珊是琴夫人相中的媳婦,卻莫名其妙被她這個公主取代,換了誰都要心生不滿。
新婚之際,滿府上下就數琴夫人最無法接受自己,誰知幾年過後,整個王府中唯一予以真心的就是她。
垂下眼瞼,見不著琴夫人,欣然有些遺憾。
看見欣然獨自進門,身旁沒有新郎官,有人竊竊私語,有人臉上帶著看好戲的表情。
欣然不以為意,爵位之爭尚未塵埃落定,這屋子裡恐怕沒有人樂意霍驥迎娶自己。
款款走到王爺、王妃身前,盈盈屈膝。“媳婦拜見公公、婆婆。”
前世最後一次見到安南王妃柳氏時,是在天牢裡。
她整張臉皺得像風幹的橘子皮,佝僂著背,整個人縮小一圈,露出的手腕、脖頸幹瘦得只剩下一層皮,可是見到欣然時,不知道是打哪兒來的力氣,竟沖過來狠狠地?了她幾巴掌。
她恨死霍驥,若不是他支援燕歷堂,霍家豈會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她恨死欣然,若不是她選擇幫助燕歷堂,她還是坐擁富貴的安南王妃。
柳氏滿腹怨懟,熱辣辣的巴掌打在欣然臉上,她沒有還手,只是悲憐地望著將死的老嫗。
欣然不喜歡她,卻無法否認她是因為自己的錯誤遭殃。
現在的安南王妃尚無老態,身子豐腴富態,便是有皺紋也不過在眼角眉梢處。
她對著欣然微笑,自以為掩飾得很好,但過去欣然沒看懂的討厭,如今看懂了。柳氏不自然的笑意裡隱含著恨意,恨屋及烏,她恨琴夫人、恨霍驥,便跟著恨上她。
真是無辜呢,得不到丈夫疼愛、婆婆憐惜,還要成為眾人的眼中釘,她在無數人的打壓中沉沉浮浮幾度窒息,卻還非要抬高脖子活出驕傲得意,她這是在虐待自己哪!
膝下的墊子很厚,茶水七分滿,今天沒有人挑剔她,他們都在猜測,放棄公主名分是認真,或是隨口說說?
這是大燕規矩,駙馬只能領閑差不能擔任朝中要職,前世欣然不忍心有抱負理想的霍驥因為娶自己斷了前途,於是自棄名分,央求父皇將她從皇家玉牒中除名。
前世的她堅持到底,出嫁之後再不肯進宮,不與皇室攀上關系,這件事讓父皇黯然心傷不已。
後來安南王府上下發現她說到做到,在確定不當公主、只做霍家婦的欣然無法為旁人帶來利益之後,態度大翻轉,活脫脫一群捧高踩低的家夥。
“……夫妻相處貴在尊重,驥兒性子拗卻是嘴硬心軟,身為妻子多讓讓他,他早晚會知道你的好。”王爺叨叨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