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前,父親連寫了三封信到學校,讓鐘山這個假期無論如何要回青山,不要再出去打工了,母親思念兒子,心疼兒子,都哭了好幾次了,說如果他不回去,老兩口就會買車票來江城看兒子。鐘山無奈,只得放棄去碼頭打工的念頭,踏上返鄉的列車。
暑假裡,鐘山與父母産生了矛盾,假期沒有結束就提前返校了。
回到家裡,鐘山看到母親愈見消瘦,父親愈見蒼老。美惠成天忙著演出,在校時兩人一學期能通兩三封信,放假時兩人也是聚少離多,自然也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攤牌自己另有戀情的事實。鐘山其實也是在逃避面對這樣的事實,他無法預知與美惠攤牌後的結果會是什麼。潛意識裡,他還有些感謝美惠忙東忙西沒心沒肺,以至於他不必刻意去隱瞞與方靜的戀情。
這天晚飯後,母親收了碗,一家人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劇《上海灘》,母親說,“這個程程跟咱美惠還有點連像呢!”父親點起一根香煙,也不搭言。鐘山發現,他上大學這三年,父親的煙抽得比過去明顯頻了。
一集電視劇結束了,插播廣告的工夫,母親回房間去取給兒子打了一半的毛褲。
鐘山說:“爸,有件事情我想跟您說一下,我在大學裡處了女朋友,是我的同班同學,叫方靜,老家是安徽黃山的,已經處了兩年多了。”聲音小得對方勉強能聽清楚他所要表達的內容。
母親聽到這番話,愣在那裡,看丈夫的臉色不說話。
父親掐滅了還剩下少半支的香煙,高聲問道:“美惠這孩子犯啥錯誤了嗎?”
“那倒沒有,我們倆文化水平差異大,在一起沒有更多的共同語言。”
“胡說!我跟你媽還差異大呢,怎麼沒有共同語言了?我看這輩子過得就挺好。”
“你那是什麼年代的事了嘛,還是奶奶包辦的婚姻呢。現在都八十年代了,婚姻自由都講了多少年了?而且,與美惠分手,對她也不見得是什麼壞事,她完全可以選擇自己更合適的物件。”
“什麼更合適的,如果有更合適的她為什麼還一直跟你相處沒有提出分手?可見她一心喜歡的還是你。鐘山,我今天鄭重地跟你說,以爸爸一輩子的經驗,人活一世,特別是男人,社會上的各種誘惑會很多,就看你吸納什麼,排斥什麼。總之,你不能什麼都想要,那樣,到頭來可能是兩手空空,什麼都抓不住,或者失去了最美好的,抓住的卻是最糟糕的。”
鐘山知道父親又要講他的大道理,不再辯駁,內心中卻絲毫也沒有動搖。
父親見兒子無語,以為自己的一番話說服了兒子,又放緩語氣說:“學校裡,男同學女同學在一起時間長了,感情有親有疏,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做人一定要有底線,超越了底線就是對彼此的傷害,也是對合理社會秩序的破壞。”
鐘山又想起了隱隱約約聽說的父親與鄒靜之的舊事,心說:不知您老人家有沒有堅守住底線,一邊哄著媽媽,一邊又跟女下屬搞曖昧,出了事,自己腳底抹油,卻讓女下屬一個人背黑鍋。這話他只能在心裡嘀咕,當然不敢對老爺子講。
見父子兩個都不說話了,母親憋了半天的話終於得機會說了:“你和安徽那丫頭處物件,將來畢業分配準備去哪裡呢?”
母親的話切中了鐘山的命門,他一時不好回答,只含糊其辭地說:“還有一年才畢業呢,一切都得聽從國家安排。”
“我和你爸歲數都大了,你還是回咱青山城吧!”母親近乎哀求地說。
父親對此倒不很在意,又說了一通好男兒志在四方的大道理,但落腳點還是落在“好男兒”上,既要立下報國志向,又要上孝敬父母下善待妻兒。這些話鐘山從小到大聽了太多遍,耳朵都磨出繭子了,自然也沒有入腦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