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醫眉頭皺了皺,又細細把了一遍脈,方小心翼翼問道,“不知大人可有感覺到胸腹間疼痛?”
謝殷想了想,“今日晨起時有些痛,現在沒什麼感覺。”
王太醫道,“隆冬時節,大人當小心飲食。下官擬一個方子,解毒清腸,每日兩服,三日即可。”
王太醫說完便就著秦德準備好的紙筆寫了個方子,謝殷吩咐人給了他與小廝賞錢便讓人好生送出去了。
於是這日太醫跨出侯府大門之後,京城諸官與諸位王爺都得到了“那個小王八蛋確實沒死”的噩耗。
沒想到送走太醫還沒一個時辰,宮裡又派人來了。
這回是皇帝遣的人,送了好些補品,送禮的太監笑得圓滑,“謝大人既無大礙,陛下也就安心了。”
於是謝殷算是懂了,明天再不能曠朝了。
奸臣當得很累。
侯府是真有錢,晚間謝殷便讓秦德把賬本拿出來,數錢數得心情激蕩,感覺只要順利辭了官保住小命保住錢一切都有了指望。
不過這謝殷的身體確實不好,比起他原來那具要弱多了,在花廳裹著狐裘坐那麼一會兒都覺著冷,只能窩在燒了地龍的屋子裡。
謝殷死前就是個孤兒,靠著祖上留下的家産過活。平日裡就愛嗑瓜子看話本,那俠客話本看多了一顆少年心蠢蠢欲動,還在一個老道士那兒學了幾年。
正經功夫也沒學著什麼,幾套心法倒是能強身健體。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場。
謝殷喝了太醫開的藥,又將心法運了兩遍,感覺渾身出了一陣汗,泡個澡後一身舒爽地睡了。
只不過他不知道,一眾家僕都在外面面面相覷,侯爺何時睡這麼早過……侯爺今天一本摺子都沒看……侯爺為什麼沒吩咐人去幹壞事……這還是我們侯爺嗎。
寒夜如墨,在全京城陷入一片靜謐之時,誰也沒有注意到西北方向映紅了天空的火光。
謝殷一覺睡到雞鳴,還以為自己在江南家鄉,看著那沉沉的帳才猛然驚醒過來,連忙跳下床踢上鞋子,早有兩個小廝打了水拿了朝服進來。
謝殷由著他們服侍收拾好後,又將昨日吩咐秦德準備的皇城地圖看了一遍,確保自己不會跑錯上朝的地方。
雖然謝殷一向膽大,但真臨到頭心中還是惴惴不安,又讓專門伺候書房筆墨的林墨拿了幾封摺子來臨時抱佛腳。
幾封摺子有寫私鹽案的,有寫侵佔賑災款案等,還有幾個大理寺案子的結案文書,還好謝殷記性很好。將日期最近的幾件事都背了下來,總算有了點譜。
臨走前謝殷戴了戴那面具,終是覺得太悶太難受了還是放下了。反正男子漢大丈夫,長相也算不上最重要的。
倒是一幹僕眾十分詫異,秦德小心詢問了一句便不再多話。
秦德年紀大了,平時很少親自送謝殷上朝,只是此次病後謝殷記事不清,秦德便跟著馬車一直將謝殷送到了皇城門下。
這時天邊剛泛了一點白,城中還有雪未化,只有道路中央由官府清掃出來以免路人滑倒。有些小販已經支開了攤子,冰涼的空氣中飄著小餛飩的香氣。
京城果然是天子腳下,高樓鱗次櫛比,繁華富饒。若是待會兒下朝後商鋪都開張了,倒是可以好好逛逛。
謝殷哈了口白氣放下簾子,才這麼一會兒已經感覺冷氣直往骨頭縫裡鑽。他牢牢抱著懷裡的鎏金袖爐,感覺這玩意兒的發明者真是功德無量。
謝殷來得很早,竟然是第一個進城門的。
這是他在江南聽傳說聽了那麼多年第一次親眼看見貨真價實的皇宮,金頂覆著雪,廊上雕樑畫棟,飛簷直往天空而去。
偌大的皇宮,守衛整齊肅謹,偶爾有幾行匆匆而行的太監,竟無一絲人聲。連在雪中覓食的小雀都不敢嘰喳。
若說進皇城之前的謝殷是憑著一股鄉下人進城見世面的精神沒打退堂鼓偷偷卷錢跑路,那麼現在站在這一片靜謐之中,他開始認真思考起了跑路不被逮回來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