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是一個死結的,關於李弘冀,關於李從嘉。
可是今夜他發生了什麼,坦然而笑,一襲山河錦重又現世。對於那些惶恐驚羨的旁人,那只是稀世的風雅。
可是對於廳上各安一席的三個人,這便是不可言說的隱喻。
“我敬趙公子一杯。”李從嘉又倒一杯淸歡,瓷杯相襯,格外清凜。趙匡胤看他手中的瓷杯,半晌才起身回應。
瓷杯沁骨。
喝下去的時候他想起不過幾日後的一切。不是沒有辦法的,不是逼不得已,可是一個李從嘉值不值得他改變?他在心底問自己,沒有定論。
李從嘉,你究竟能不能夠讓我相信人心。
劍眉的人還沒有脫去那文人的袍子,卻依舊鋒芒不減,李從嘉望著他的眼目,同時飲下自己的這杯,
趙匡胤,其實你也是瘋子。
金蓮臺上舞,
黃金白璧買歌笑,一醉累月輕王侯。
不覺天色微熹,寅時將過。
太子府中,
李弘冀生生在那流風亭裡站了一夜。淋了一夜細細的雨點,衣衫濕了又幹,有人撐了傘來,他卻擲開。日光下,再也沒有什麼風雅的流風響泉。湖水不在,一片幹涸的湖底,滿是經年的水草叢生。
他默然佇立,他要找到。
一點一點地搜尋,哪怕僅僅只是一個縫隙間,也要清了泥濘看清楚,他要找到那個紫檀盒子。
他也要賭一次,賭那盒子還能不能找到,哪怕只是殘跡,哪怕盒裡只要還有腐敗潰爛的一團泥濘,李從嘉也賭贏了。
李弘冀願意認輸。
所有的一切,全看天意。
六弟。天若要你贏,我便心服口服。
終於有人託著一個還染著水珠的深色盒子跪在廳外,聲音顫抖,“太子……。”
他半晌沒有動,不敢回過頭去看。
上好的紫檀木經水浸泡多年竟然仍可保持色澤,那盒子還完好。只是有些松動,李弘冀比接受太子封號的時候還要緊張,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能夠如此猶豫。
那一抹碧色竟然有這樣的力量。
他輕輕地開啟它,帶著濕氣的木質氣味撲鼻,可是盒裡,
空空如也。
早就不見了。
那年那跟弦,怎麼可能橫亙流年光景,庸人空自擾,是葬身魚腹,還是化水無痕。李從嘉,你還想著它,念著它,我還尋著它,
我們都是痴人說夢。
六弟,夢醒了。
那一日的清晨,一夜未睡的太子在毀了的流風響泉中,放聲狂笑。
那笑聲響起,
安定公府中的眾人已經結束了一場宴席,
李從嘉從不是輕易能醉的,趙匡胤也是,偏偏那一夜,他們都醉了兩次。
天亮的時候,細雨終於停了,
旭日東升,
風過雲湧,
一襲微醺的天水碧,你可曾有幸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