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冷雨落盡悲花落下)
回去後娥皇便發起高燒。
窗外這場大雨依舊未停,她冷得發起寒顫,畏縮在被子裡卻又不甚清醒,湯藥勉強地喂進去,淅淅瀝瀝地卻又流出不少。
本來好好地出去逛逛,回來弄成這個樣子,流珠便背過身去,不說出來也是急得直哭。李從嘉扶她起來一些,端著那碗便一點一點讓她喝藥。
溫熱的湯水喂下去,娥皇便漸漸開始覺得舒服些,昏沉地睡過去,夢中蛾眉緊蹙。原本還抱著一絲挽回的希望,如此事情反而更加難以面對。
李從嘉靜靜地在一旁陪著她,屏退所有人,夢裡娥皇含糊地喊著自己的名字,他伸出手握住她,卻又發現其實自己的手並沒有溫暖其他人的能力。
他如此相信人心,卻自己先背叛了自己的心。
腕子上的木鐲子不曾真的取下過,此時看起來更不知是什麼心情,李從嘉手指撥弄,它本是按照北方人的骨骼而制,戴在李從嘉的腕上明顯略大,他倚在床柱上試著掙褪,也不過就是一使力的問題。
並不困難。
如果我真的想徹底放下,其實也並不困難。
他另一手微微用勁,那鐲子就恰被褪至虎口掌心處,僵持在那裡,瞳色如一泓淡墨暈染而開,點滴的傷心。
流珠掩上門出來,尤掛淚珠,見了外面候著的飄蓬急著就扯到一旁,”你可是隨著去的,怎麼一路回來就成了這樣!”
飄蓬無奈,卻又讓她噤聲,流珠實在是忍不住,”我便是想說,王爺總要顧及王妃的身子,這幾日一直不太平,分明知道卻還要…”她越說越難過,”我便不怕些什麼,我是跟著王妃自幼出來的,如今王妃如此…”
飄蓬捂著她的嘴,”你這話可就難聽了,王爺難道就待你不好?”
流珠黯然,她當然知道李從嘉從沒有些許親疏,但是畢竟她是隨著娥皇一路嫁過來的丫頭,心裡見得娥皇淋雨高燒,急的也沒了分寸。
飄蓬嘆口氣,松開她,卻是看著裡面,”流珠,我亦知道,只是…你只看見王妃傷心,可是王爺也會傷心,只是他不說罷了。”
流珠黯然,再不願說話。
她亦明白,那樣一向淡淡而笑的人,從她陪著王妃嫁過來的那一日起,他便一直都是那麼一道寡淡的影子,盛名之下,其實不過是一道清淺的煙雨色。流珠也知道皇族的爭鬥,生在帝王家便註定每日每夜無形的壓力,可是他便永遠可以維持雲淡風清的口吻,輕輕抬起腕子,便是春風如舊。
他是所有人口中傳奇般的李重光,溫潤如玉般的男子,偏生一目重瞳,帝王之相,多少人夢中都妄求一見。
娥皇傷心,飄蓬流珠便知須去告訴李從嘉,可若是如果他傷了心,還能誰來開解。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結,飄蓬不願過多探測,主子的事情不敢也不能問得清楚,只是今天鳳凰臺之上,傾盆大雨。
原來那麼淡然微笑的人,也在心裡藏了太多的故事。
李從嘉喘不過氣的時候,要怎麼辦呢?
”下去吧,別擾了王妃。”飄蓬拉著她下去,終究還是沒有辦法,旁人看得清楚無用,何況有些事情,他們都不是那個系鈴人。
李從嘉在塌邊看那卡在手上的鐲子,一時不曾聽得窗外的話語,他只是愣愣地看,卻還是不能真的狠心退下來。
不是狠不下心,只是自己答應過。
他說你戴著這鐲子一日,便要答應,活著。
那時候趙匡胤的眼底,無比堅定,那樣狂傲而肆意的人,只是想要他好好活著,不再輕賤自己,也不要再這麼痴傻。
趙匡胤想要告訴那碧色的人,亂世人心最不可篤信,賠了命葬送一世英名又何必,可惜到了最後的一刻,卻發現李從嘉還有赤子之心,所以他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