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心情,李煜不是沒有過的,那時候,碧色袍子的李從嘉,他還記得流風亭外那濕滑的青石,弘冀哥哥伸過手來想要替他捧著那架琴。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不是自己有多麼強大,而是眼見得身後人的依賴你不得不告訴自己你是依靠。
所以是不是自己那時候也讓弘冀哥哥有這樣的感覺,或許他被逼得真的是走投無路。
人的精神力量很可怕。
李弘冀到底是他心底永遠的遺憾。
那麼今時今日,自己站在這個位置,還有人在外面等一句話。
這種期望也許是真的太過於高看自己了,可是他不得不維持下去,李煜的心血上湧,唇邊又見了血,此種症疾俱為急火攻心乃是無法根治的病症,喝藥能壓得一時,到底管不了一世,他動了心神便是消耗自己,這一襲白衣之下的巨大的暗湧再無人可以理解,可是他們看到的,還是那個寡淡的影子,悲喜沉涼都望不穿。
把這一切家國飄搖萬民性命,把和他彼此對立,把負了她一身驕傲,把自己國難當前瞳色盡散無法視物,此般種種,還有這麼多人的仰視,統統揉捏在一起,使勁地擠壓,擠壓到忘了自己該如何縱情,全部扔進心淵最深處,死死地用那盛世的影子懸在半空中掩飾了二十多年。
他怎麼可能好得了。
伸出手去抓過那小案上的茶杯,茶水暖心漸漸好得多,慌亂中他早便是眼前昏暗無法視物,翻了些熱茶在手上也顧不得。
終於是好些了,”從善。”他輕輕開口,聲音不大卻足矣。
李從善聽了他的聲音一愣,”六哥,讓我見見你好麼。”
”回去吧。你的上表我會看。”
李從善愣愣地看著那方門後,源源不斷地香火氣,”六哥……你到底怎麼了?”
”這不是好好地麼,我能如何?從善,你且先回去,林仁肇的事情我定會考慮。”
李從善無法,只得慢慢轉身而去。
玄紗後,白衣之人一方素白的帕子慢慢地擦淨了唇邊的血漬。
小長老手執那上表掀起玄紗走進來,看見的李煜面色淡然,微微倚在那方素淨梅花紋路的木榻上閉目眼神,他手撐著額邊,袖邊滑下那腕子弧度清雅絕倫,和他方才走出去的時候沒有絲毫不同。
發絲遮住那隻重瞳眼目,他微微睜開些眼目,覺得總也都是昏暗不能看清的也便又閉上了,口氣更是尋常,”還是要煩請長老誦來於我。”
小長老看他雖然是瞳色已散,這精神倒還是如常。
”是。”
霧般白紗衣的袖口中,一方帕子上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