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秋山斂餘照
他其實很難過,很悲傷,很累。可是因為有所人都在看著,所以便不得不現世安穩下去。
這三百多人上下都在看著,縱使降,李煜也是支柱。那身碧衣便是告訴你們,無論如何唐國的風骨山河錦繡一切如故,他不曾丟了。
他還是那一年殿上舉手傾城的少年。
但是這方狹小的船室裡,他一個人蜷縮在那身絕世織錦之下微微顫抖,昏睡之間只喃喃說著,“冷……”
入了冬的江風習習吹入艙中。
太冷了。
這個人方才還是所有江南人心底的安慰,國主一切如故風姿不減,眾人就能心安。誰知道他已經多久沒有休息過,累得略略鬆了精神便是昏倒在地。
女英攤手至他肩上,只覺他周身冰涼,不由便落了淚止不住傷心,“國主?”她試著輕輕喚他,李煜卻只是微微蹙了眉。
呼吸綿長。
冷得一直在抖。
流珠取了厚實的衣袍來替他覆上,“國主自幼體寒……這方又是身上不好……”說完也是回過身去掩住了口。
女英沒有辦法,他冷得受不了卻又醒不過來,好似也不願醒,夢中有人月下高閣縱身一躍絲毫不見猶豫。
鳳凰臺上……更深露重,好像也似這般冷得入骨,可是那時候……微微牽起嘴角來,他胡亂地抓緊袖口衣裳,消瘦的腕子上橫斜開的一道傷疤,女英只覺得他本身的溫度甚至連那些衣物都暖不了,覆在他身上半晌都是冰冰涼涼。
她從背後抱住他。
“好好睡吧。”
本來便沒有溫暖任何人的能力,卻非要以為自己能做那方日光,你撐住所有人心中最後的希望,可是誰來溫暖太陽?
漸漸的弦聲頓止,趙匡胤卻一直獨獨地望那方船站了一夜。
漫長黑夜過後,天明如故,毀了一切也不過是人世間的紛爭,天地輪轉依舊,沒有人能夠左右,人心也不過是一種最赤誠的堅持而已,因為所剩無幾,所以要固執地守著優雅,這樣才能教自己維持下去。
再行不多時便要上了北岸,越走天氣越發幹冷。趙匡胤眼望那船上波濤,有那麼一瞬間竟然起了極危險的念頭。
他突然想一劍擊穿他的船。
趙匡胤很少有這樣的感覺,束手無策,毫無辦法。他面對他冷然決絕的背影毫無辦法。
贏了天下,負了他。
至北岸之時,李煜施然而出,流珠依舊輕輕地環侍左右,扶著他的手臂,一切如故,那重瞳之人步子雖緩卻是一步不差,若不是那眼色顯出潰散來便再無些異樣。
他一直穿著那件山河錦。
趙匡胤見得流珠手捧兩襲加厚了的披風過來卻只被他擺手作罷,微微低了聲音,“再往北便冷了,披上吧。”
李煜便是躬身行禮,“謝聖上掛念。”卻也不動。
趙匡胤憤然催馬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