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問君能有幾多愁上)
趙匡胤一直以為來日方長,總有恰當的機會同她好好說。
卻不知道此去永不見,雲階想知道的時候他一直不說,等到他終於想要給她些安慰,卻再也沒有人願意去聽了。
還是相負。
他靜靜將那幾朵當日宮人放在一側的白菊執起,日子過去許久早已見了枯落的褐色,竟是連些潔淨的花朵也不得送她,趙匡胤揚聲命人進來撤換,紫宸宮裡的下人慌忙湧入,他見了更顯悽涼,“皇後去時……你們都守著?”
“是,皇後病症突發……”人人俱是難掩悲痛,趙匡胤忽地想起什麼,“淩兒呢?怎麼不見淩兒。”
王繼恩微微抬眼掃向丞相趙普。趙普不動聲色依舊是遺憾萬分,“陛下,淩兒見皇後走得匆忙悲痛不勝即刻便……也隨之去了。臣等阻攔不及,實是罪過。”
空剩下些長嘆有什麼用!
雲階此生好似什麼都順利應當,卻又總在轉角之時突生變故將一切都推翻,甚至來不及再等一等。
她也算得是同他青梅竹馬,卻突然寄人籬下。
她也算得終於做了他的妻,卻突然深宮寂寞。
這一生苦不苦,怕是隻有雲階知道。
趙匡胤終究是隱忍不得,掩上那重門而出,就要按制追封為她最後送行大喪,忽地趙普又提起了明日的犒賞受降儀式,大軍得勝而歸的日子,他又怎麼能先昭告天下此等喪事?
還是要等一等。
萬般無奈卻也是沒有辦法,趙匡胤片刻閑不得,這方車馬入了汴京即刻便有人來問,“聖上,唐國一行先居何處?”
趙匡胤想也不想,“請江南國主入主禮賢館,其餘人等皆入荊館待命。”
李煜入了汴京便與眾人一同向著荊館而去,半路上忽地見了塵土飛揚宮中有人火速前來傳召,“請江南國主即刻遷往燻風門內禮賢館。”
李煜領旨而下,卻是不動,“且回稟聖上,隆恩浩蕩罪臣惶恐,仍是居於荊館之中才能心安。”
那宮中之人立時便是厲聲說道,“李煜你這可算是奉旨不遵!”
李煜略略轉過身去,“聖上此舉於制不和,想必李煜若是真的去了禮賢館,朝野上下必將頓起波瀾,還請聖上三思。”
說完便慢慢拉緊了衣裳,入了那蕭索荊館去,汴京的冬天可全不似江南溫度,這一下得車來便是頓感寒冷難耐,流珠見得趕忙上前為他圍護繫好,這方也略略低了聲音,“國主確是去不得。”
他也不應,略略笑了笑便算是讓她心安,“無事。”
入了屋中流珠不由得皺起眉來,“國主……”這荊館中若非使臣入朝平日裡便是再無人居住,偌大的樓閣之中頓見灰塵飛揚,想來下人知道此一行都是亡了國的階下之囚並未曾再上心看顧,也就這麼擱置了下來。流珠一直身處南國宮室再奢華富麗的陳設都是見得的,此般推開門去便是一愣,不由皺起了眉來,“國主且先稍待……”她回身去就要命江南而來的下人們進來將帶來的器具一一擺好,李煜頓覺好笑,“我已看不清了……做這些何用?”
其實也是按制如同驛館一般,可是若和南國相必簡直就是太過於簡單樸素了,流珠便是憋得一腔的話來,“國主一生都不曾用過這些低陋器物,這時候卻是……委屈國主了……”
李煜安然坐在椅上並無絲毫難過,“便是此生太過,如今不是都要還回去,李煜也沒什麼不同,看在外面那些人眼中,我甚至還不及普通人,如今不過是待罪之身罷了。”
流珠便是悶了聲音,李煜想她一定是難過,“流珠,我從不在乎這些,你當知道。”
她也就順著他的心意,收拾好了一切看著他那身絕世織錦,“國主,還是換了山河錦吧,這身衣服無論如何汙不得……”
李煜正有此意,略略起身來,流珠有些猶豫,“國主明日……”
“白衣吧。”
“是。”
宮裡不多時便又是一場震怒,趙匡胤聽聞他不肯去禮賢館立時便是見了怒氣,強壓下來止了所有臣子的議事,王繼恩為他關上門去再不見任何人。
他到底是為了什麼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修建行館又私自出了宮去,如今終於能夠讓他北上,他卻又是……
趙匡胤頹然而立,他為什麼就不能有些許的示弱,哪怕只是一絲都能立即改變一切。
一身俯瞰天下的昭彰明黃卻也是毫無辦法,空空對著一室寂靜飲酒無言。
王繼恩的聲音再度響起,“陛下……”
“出去!說了任何人不得打擾!”
“晉王……晉王求見。”王繼恩也是沒有辦法,本來今日趙丞相擋回去了一次,可是現下趙光義再來執意要見他也沒辦法。
趙光義等在殿外,略略向王繼恩使眼色,卻見得他一副大大不好的模樣,心裡不知出了什麼事情,這邊趙匡胤終於鬆了口風,“進來吧。”
趙光義推門而入,那明黃人影便在燭火下自斟自飲,趙光義此番再進宮中更見人人自危不敢多言,定是宮裡有什麼變化,卻怎麼也問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