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人的話已說出口,尋根究底沒有意義。
溫言話裡的真假,小馮是否洩露他的行程,季嚮明因何緣由對他好,自己是否一直被監視,這些他通通沒有心思去整理。
他從未有過的累。
想到半小時前,季嚮明紅著眼睛說他不能判他死刑,江臨心裡如同灑滿了劣質濁酒,酸澀又發悶。
被自己判了死刑的何止季嚮明。
他只是一個外鄉異客,來這個世界本就是誤入。如果他不曾心懷貪戀,不曾奢望能有歸宿,不曾期待能遇到師父。
不曾希望,就不會失望難過。
昔日下毒的奶孃,監視自己的嬤嬤,背叛他給他致命一擊的書童,還有母親的哀求,父親臉上的冷漠,族人如看怪物一般的眼神,那些如針尖刀刃般的惡語。
還有網友鋪天蓋地的謾罵,砸向自己的臭雞蛋,溫言笑容裡的得意和不屑。
那些江臨以為自己不在乎,可以笑著說沒關系的一切,都一一在腦海裡浮現。
他突然想起師父曾說:“承影,望你前路含光,心懷暖陽。”
季嚮明,意含光,可他不再會是自己的暖陽。
“江老師,咱們到了。”
江臨回神,輕聲說了聲謝,沒有多餘的客套,邁著步子往公寓走。沈嘉樹想了想在後面跟上,他得按季總交代的,將人安全送到家。
房間在11樓,江臨突然不想乘坐電梯,他一步一步踏著樓梯臺階往上走,腦海裡全是季嚮明。
第一次開車送他回家沉默少言的季嚮明,聽到他跟李非對臺詞匆忙趕來等在房間門外的季嚮明,電話裡開解引導他讓他跟顧辭解釋清楚的季嚮明,茶室目光如水靜靜望著他走神的季嚮明,開機宴被投資商糾纏替他解圍的季嚮明,說他習劍肯定很累的季嚮明。
馬場仰頭看著他說自己不太會騎馬的季嚮明,攏著他脖頸說“江老師,別欺負我”的季嚮明,清晨的臥室輕撫著他的臉龐說“別怕,我在。”將他從噩夢中拉回現實的季嚮明。
以及殺青戲時逆著光走向自己的季嚮明,琴聲交錯間說“江臨,可以喜歡麼”的季嚮明。
那麼多心動的瞬間,他在想什麼,季嚮明在想什麼。
還有不久前的橋頭,紅著眼睛說“江臨,你不能就這樣判我死刑”的季嚮明,他在想什麼?想自己是捂不熱的硬石頭,暖不開化不了的冰疙瘩?
“江臨,就這一次,先讓沈嘉樹送你回去,好不好?”半小時前季嚮明攥住他胳膊後,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喊來沈嘉樹,對他如是說道。
那時季嚮明眼裡滿是痛苦和掙紮,聲音都在顫抖:“爺爺昏迷住院了,我得回去。江臨,對不起,但是請你相信我。”
“踏,踏,踏。”
空曠的樓梯間響起沉穩有力的腳步聲,頭頂的感應燈應聲亮起,白光打在身上,照亮了臉上的濕痕,有淚滴砸到臺階上,跟地面融在一起,很快消失不見。
車窗外季嚮明的身影逐漸模糊,很快從視野中消失。
好像那些心動的,歡愉的,期待的瞬間,都不曾出現過。
“江哥,你可算回來了!”
江臨應聲抬頭,看著抱著揹包等在門口的人。
他想質問他為何知道溫言的口味,他的行程為何要透露給溫言?想問他除了行程還跟別人洩露過什麼,想為他為何要背叛他。
話出口的瞬間,江臨頓住了。
本就不是他自己的人,對方聽老闆行事似乎沒有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