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侯府的馬車旁,她見到了崔洵,已經開始抽條的少年站在那裡,像一株驕傲的小楊樹,縱然還十分年少,已然顯露出幾分日後出色風姿。
“哥哥!”崔媛跑過去叫人。
“穩重些。”崔洵扶好有些冒失的妹妹,出聲教訓。
“崔公子好。”蘇怡安低眉垂目打招呼,模樣看起來乖巧又安靜,倒是讓崔洵挑起了眉,心下好笑。
雖說不清楚以她的性子為何會主動尋晉安公主的晦氣,但既然是做壞事,理所當然尾巴要清理得幹淨一些,如果不是因為妹妹之前提過她們偶遇七皇子同晉安公主的事,他不會想著加派人手,自然也不會發現她暗地裡做的那些事。
本來以為自己要護的人是兩個女孩子,誰知道到頭來要倒黴的居然是公主,十足的令人意外。
因著這些,這會兒崔洵再看眼前人的眼神同以往格外不同。
雖說看起來還是那副柔軟性子,但出乎意料的居然有爪子,說不清心底是好笑還是意外居多,他催了妹妹上馬車,出聲叫住輕聲道謝後準備離開的人。
“稍等,我有兩句話想問蘇小姐。”
藉由馬車的遮擋,兩人站在避風陰影處說話。
蘇怡安只覺得崔洵神情微妙,但確實看不出來他心中打算,也不清楚他這會兒想問她什麼。
只是若問到晉安公主的事,到底以何種理由搪塞才算安全,她心中一時間有些猶豫。
崔洵看著小姑娘眉間的細小褶皺,出聲道,“其餘的內情我不問,我只問一句,你對她動手,是為什麼?”
“她”自然是指被算計的晉安公主,崔洵這問題問得奇怪,說是不問內情,卻又來一句“為什麼”,蘇怡安沉默一瞬,最後給了四個字。
“我討厭她。”
小女孩任性鬧脾氣一樣的回答,此刻聽來彷彿玩鬧。
蘇怡安答得任性卻也誠實,崔洵看她一會兒,突然笑了笑,“原來如此。”
他原本就是好奇,此刻既然好奇心得到滿足,也就不再深究,崔洵一句道別,上了旁邊的馬車同一直扒著車窗看個不停的妹妹回家去了。
蘇怡安覺得今日同崔洵兩次相見,心裡都很不是滋味,因而就不大想在靈霧山上再待下去。
然而想法終歸只是想法,她向來不是任性的人,過後依舊同之前一樣,繼續著在山上避暑同崔媛崔瑤交往的平淡日子。
她寫得那些清涼宴的選單給了陳氏一份,也給了崔媛一份,母親倒是很歡喜,看女兒的眼神頗有幾分賢妻良母好苗子的驕傲。
至於明遠侯府那裡,不止崔媛喜好多有變化,就連沈氏同明遠侯也十分喜愛,至於崔洵……
“哥哥,這是蘇姐姐答謝你上次幫她的謝禮,東西我送到了啊。”
小書房裡,崔媛將丫頭把東西放下,三兩句後就坐不住的往外跑,至於哥哥喜不喜歡滿不滿意,她才不在意。
比起天天總是教訓人的煩人哥哥,還是和小姐妹們出門去玩更有趣。
崔洵開啟桌案上的幾個木盒,東西中規中矩,無非是筆墨紙硯,然而一等一的上好墨條,不同形制的紫毫筆與狼毫筆,紫檀嵌銀絲魚藻紋的硯臺,還有一整盒的灑金紙與澄心紙,普通的東西送出了不普通的水準。
看著眼前這些謝禮,他哼笑一聲,不知是該感慨這位國公府嬌小姐身家豐厚,還是該高興自己那點兒幫助換來瞭如此重禮。
所以說,“還是有些傻。”
貿貿然就送他人這麼貴重的東西,就為了那麼點兒小忙,心胸寬厚如他知道她是心意誠摯,若是些心胸狹窄鼠目寸光的小人,要麼暗含嫉妒心中藏奸,要麼將她當做冤大頭一般誘哄,總之少不了苦頭。
這麼一想,崔洵只能感嘆,真真是不讓人省心。
夏季最熱的日子慢慢過去,靈霧山上,帝王也準備啟程回宮。
蘇怡安得到家裡傳來訊息的那一日,正好同滿目不捨的崔媛告別,她手裡捧著一個精緻的木匣,湊過來低聲道,“哥哥說蘇姐姐送的謝禮太貴重,他收得不安心,所以讓我把這東西拿過來,說是還姐姐的禮。”
蘇怡安不大想要,眉眼間這點心思也顯露出來,崔媛臨出門前被兄長耳提面命,這事是決計不敢掉以輕心的。
因此她拿出了平日裡在家歪纏父母的撒嬌耍賴大法,嬌聲嬌氣的磨蹭了許久,最終換得蘇怡安無奈妥協。
抱著崔洵給的還禮,蘇怡安坐上宣國公府的馬車,朝著山下而去。
此時,宣國公府的郊外別莊裡,一個文士模樣的中年男子正滿眼緊張的看著榻前診脈的大夫,心焦的視線落在臉色蠟黃的妻子身上。
“阿蓉,放心,你會好的。”他溫聲安撫妻子,眼神溫柔,充滿信心。
妻子輕應一聲,握緊了他冰涼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