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並不讓人喜歡,也並不令人感到愉快,她安靜的坐在涼亭裡,卻實在沒有熱情待客的興致。
即便她知道本該這麼做。
“玉佩很喜歡?”
安靜氛圍中,崔洵首先開口打破了寂靜,目光落在蘇怡安壓裙角的那塊玉佩上。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蘇怡安才注意到丫頭今天給自己配的是那塊玉兔玉佩。
送東西的正主在面前,還問了這樣一個問題,蘇怡安沒其他選擇,只沉默著點了點頭。
崔洵笑意更深,眼睛微微眯起,看起來多了幾分稚氣,“我有陣子喜歡動手打磨小東西,這塊玉佩就是那時候做的,雖然做工粗糙,但看起來也有幾分野趣,一共兩塊,一塊給了阿媛,一塊送了蘇妹妹。”
說起這些他神情坦然,似乎全然不覺得將自己親手所做之物送給家人之外的小姑娘有什麼不妥。
“阿媛很喜歡這小東西,我想著你們年紀相近,平日裡又玩得來,因此就找出來送了你,希望你能喜歡。”崔洵話語中多了一分深意,“畢竟,你之前送的謝禮太重,我怎麼回都不合適,想來只有心意能彌補一二了。”
蘇怡安目光從玉佩上移開,看向眼前笑著的少年,“崔公子客氣了。”
“宣國公府同明遠侯府如今交情不一般,你和同阿媛之間也情同姐妹,再這麼客氣就不合適了。”崔洵道,“我視你如妹妹,你也不必一口一個公子的稱呼我,相處時視我如兄長即可。”
“我心中你和阿媛同樣,所以不妨叫我一聲哥哥。”
“兄長?”蘇怡安眉頭皺得更緊,看模樣似是很困擾。
“如果你不喜歡,那就算了。”崔洵看起來很是大度,只是面上多少有兩分失望。
蘇怡安根本不忍心眼前這少年皺眉犯難委屈,語氣有些踟躕,“也不是不喜歡,就是有些驚訝。”
“你不為難最好。”崔洵此時的模樣當真是最溫柔不過的別家兄長,蘇怡安雖有些為難,可卻不好再找理由推拒,因此只好慢吞吞的開口叫了一聲——
“崔哥哥。”
因著她自己身份特殊的緣故,這個稱呼叫起來總覺得有些羞恥不適,倒是崔洵看起來十分愉快,看她的眼神似乎真將她當做了同崔媛一樣的妹妹。
或許是崔洵模樣太過理所當然與尋常,蘇怡安那點兒不自在也慢慢淡去。
以此為開端,兩人逐漸三兩句的閑聊起來,說的都是些閑話,但也沒再像最初一樣尷尬冷場。
最後同父親一起送崔家父子離府時,幾人相談甚歡,看起來這一天過得很是盡興。
夏末初秋的天氣總是變化多端,就送行這一會兒的功夫,天上就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來,外面瞬間多了幾分涼意。
“秋雨寒涼,妹妹還是別送了,早些回去吧。”
少年語調溫柔,待她就像一位真正的兄長那樣,蘇怡安怔了怔,低頭輕聲應下,也回了一句,“崔哥哥慢走,早些歸家。”
載著崔家父子的馬車逐漸遠去消失,蘇怡安走在父親身旁,突然伸手握了父親的手,小小的身子也靠在了他手臂上。
“這是累了?”宣國公聲音溫柔,“怪父親想得不夠周到,累到了我寶貝閨女。”
蘇怡安輕輕搖頭,“不是,父親很好。”
宣國公爽朗一笑,帶著自家的乖女兒在秋雨中慢慢入了內院。
藉著父親衣袖的遮掩,蘇怡安掩下了面上的苦澀與難過。
她終於明白,每一次看到少年崔洵時她心中那麼多波瀾從何而來了。
就在今日他說以兄長待她那一瞬,心裡鋪天蓋地都是那個曾經和她一起相伴多年的崔洵。
即便他身體不全,性格不好,對人世間有許多惡意,慣愛興風作浪,但她依舊捨得不他,捨不得那個有著許多不好的崔洵。
他是蘇怡安那麼多年裡活下來的依靠與支撐,也是伴著她走過半生的最為親近之人,她早已經習慣和崔洵一起,過慣了兩人相伴的日子。
陡然重回舊日,身邊沒有崔洵,她其實一直虛浮不定,覺得一切缺乏真實感,隱隱的心底深處,她甚至是希望崔洵同她一起回來的,然而並沒有。
她既希望他好,願他什麼都不知道,光輝安然的過這一生,同時又被失落與哀傷困擾,為他的不曾歸來難過。
那點失落與難過沉澱在心底,在一次又一次同少年崔洵的相見中慢慢累積起來,直至今日他說出那句話時,轟然爆發。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看清自己,看清崔洵在她短暫的生命裡佔據了多麼重要的地位。
她,很想他。
蘇怡安,很想念崔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