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恬,姨母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只是阿玄同你之間沒緣分,”王氏故作姿態的擦拭了下眼角,“你也知道你同阿惟身份特殊,牽扯甚大,我們這樣的人家實則是護不住你的。”
“不過,姨母到底念著你母親的情分,如今願意給你指一條明路。”
蘇怡安心中不好的預感更甚,她努力壓抑著自己想要顫抖的沖動,看著王氏一字一句緩緩道,“恬恬,五皇子看中了你,想要納你入府。”
驚雷般響徹在耳旁的訊息讓蘇怡安臉色慘白,王氏比她想象中心更狠。
要挾也好,威逼也罷,短暫功夫過後,蘇怡安看清了自己和弟弟的處境。
想要救阿惟,她就得付出點兒什麼,在王氏含笑的目光中,她嗓音微啞輕聲道,“我知道了。”
王氏拍了拍她的手,面上終於多了志得意滿之色,手一揮吩咐丫頭去外面請大夫,還讓人向五皇子府遞了帖子請太醫。
又一場秋雨裡,蘇怡安被一頂小轎送進了五皇子府。
坐在轎中的蘇怡安,以為自此以後她的人生將會是無限的黑暗,然而,多年後再看,實際上這才是她的生路與轉機。
風雨中,她唸了一聲“阿惟”,閉上眼被送進了小院。
她得努力活著,蘇怡安對自己說。
“嘖嘖嘖,你說這硬撐著不死也是有骨氣,難不成變成咱們這樣的都算是有了賤命?”說話的人尖聲細氣,就著面前冷掉的糕點喝了兩壺茶水。
對面圓臉的胖太監嘆一口氣,瞪了他一眼,“嘴上積點兒德吧,省得以後死了下拔舌地獄。”
“我怕什麼?老子活著的時候就是個沒根的人,還怕死後那點事兒?”被說的人眼睛一瞪,很是兇神惡煞,“裡面那個自己倒黴被人送來這裡,我說上兩句怎麼了,難道他還能起來弄死我不成?”
“行了行了,收收你那暴脾氣。”胖太監遞過去一荷包蜜餞,“吃了甜甜嘴兒,少說些喪氣話。”
“我這說的是實話!以為誰都跟你似的瞎做好人,小心以後被人害死!”說是這麼說,這人臉色卻好了些,接過蜜餞吃了兩顆,“他要真死了,也是自己撐不住死的,和我有什麼關系,要是不願意死,閻王爺來收命都得硬憋著一口氣撐下來,一切只看他自己,和咱們有屁的關系。”
“都是可憐人。”胖太監低聲一嘆,卻是不再說什麼了。
旁邊那人嗤笑,心說你可憐裡頭那位,怎麼不想想人家從前做侯府公子風光的時候,如今淪落到咱們這兒,瞎可憐人,也不想想最可憐的還是咱們這些人。
本來最差好歹還能留條命,結果因為牽扯了皇子們的爭鬥與喜愛的女子,被作踐到這裡,一刀下去再不是真男人,這手段,想想也是狠毒。
有根的,沒根的,心毒的終究心毒,心軟的還是心軟,這老天爺也是作弄人。
透著隱隱光亮的黑暗屋子裡,崔洵目光空洞的看著屋頂上那隻結網的蜘蛛,縱橫交叉的蛛網裡,小小的蟲子幾番掙紮,最終還是成為了狩獵者的腹中餐。
外面的動靜崔洵聽得清楚,他太痛了,痛得只有不斷去想怎麼挨個弄死他那些仇人們才能獲得短暫的平靜。
他心裡轉著世間最陰暗惡毒的念頭,在黑暗的屋子裡努力活下來。
只有活下來,他才能弄死他們,弄死更多的人,毀掉他所厭憎的一切。
閉上眼時,他看到了威嚴穩重的父親,溫柔含笑的母親,嬌俏調皮的妹妹,還有侯府裡遍地的鮮血。
那真是令人作嘔的紅色,就像此刻他身上的那些一樣,腥臭可怖,聞之慾嘔。
恍惚間,他想到了那個自此再無緣分的少女,一點一點的閉上了眼睛。
他得活著,崔洵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