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倏地被放下,墨雨小聲地嘟囔了一句:“也不早說。”
這話被車裡的兩人聽了個正著,顧昭歡便向大哥努努嘴,顧昭益笑道:“也不叫你白忙活,今兒累你這麼一遭,晚上回去賞兩吊錢。”
墨雨作為一個小廝,月錢不多,平日又愛玩愛吃,因此手裡常常短銀子,聽到少爺的話登時喜得眉開眼笑,便向那馬一甩鞭子,向城北而去。
只可憐那馬,因為墨雨高興,就無端捱了一鞭子,一吃痛,飛也似的撒開蹄子向城北奔去。
碧落山名雖為山,其實是個稍微高一點的小土丘,因為本地處於平原地帶,勉強稱之為山了,勝在景緻幽美宜人。
蕙蘭公主所留下的這處宅院如今是由一戶人家打理,定期會去打掃一下,除去蛛網塵灰,因此墨雨先駕著馬車去了那戶農家。
說明來意後,那對樸實的農人夫婦便將鑰匙給了顧昭歡,由於此處離宅院不遠,顧昭益覺得顧昭歡也許更情願一個人去看生母的宅院,便很體貼地讓墨雨送她過去,自己則待在農家等她。
顧昭歡也曉得他的用意,心下感激,由著那位伯伯引路,到了宅院門口,開啟院門後,農人便回去了,墨雨則站在院門口等她。
原來這裡是當年岐王府的一處別苑,每年夏季,岐王一家便會在此消夏,但說是全家人,其實往往只有楚蘅一個人,因為岐王妃病逝得早,岐王又領戍邊大將軍之職,常年鎮守邊疆,偶爾才回來與家人團聚。
鎮日陪伴楚蘅的只有些親近的婢女,而且也只是陪著,說不上什麼話,故而她便養成了個冷清的性子,以至於有後來那段故事。
當然,顧昭歡無從曉得這些,但眼前所見,依然令她心折。
推開院門,信步走入,宅院裡原來已長滿青草,略顯荒涼,但別具一種寂寥的美,幾株銀杏樹瘦瘦地立著,又有兩株芙蓉花,只是如今還未到花期,只有綠葉,偶爾風吹過發出蕭蕭聲響。青磚為牆,已有幾處坍圮,正廳的窗下栽了幾杆翠竹,纖纖弱弱一如其主人。
顧昭歡站在院子裡打量四周片刻,正廳的門上雖掛著鎖,卻沒有鎖上,大概是因為屋裡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她推門而入,只見屋裡頭的傢俱一應是竹子做的,在這炎炎夏日裡很是清涼,正如農夫所言,的確是常常來打掃的,地面牆角都很幹淨,四壁上掛著的畫軸也未落灰。
顧昭歡揀了一張椅子坐下,閉上眼睛遙想娘親當年,在此居住時,應是無憂無慮罷。
幾簟生涼,不知不覺顧昭歡便睡著了,夢中見到一位瘦弱的少女,臨窗在銀杏葉上題詩,然後放到溪水中飄向遠方,雖看不清面容,卻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紅顏勝人多薄命,莫怨東風當自嗟。
醒來時,顧昭歡不由唸叨出了這句話,那夢中少女所題之詩。她一時尚未從夢中回過神來,便怔怔地盯了翠竹半刻,然後才笑自己痴傻,入了魔障,竟疑那夢中少女是娘親。
那銀杏葉不過長寬不過寸餘,怎堪題詩?無意見了芙蓉,倒想起幾日前讀的兩句詩來,真是近日事多,人也瘋魔了。
不過這兩句詩,卻正是襯蕙蘭公主,美而薄命,但這一切真的只是要怨她自己麼?顧昭歡長嘆一聲,時也命也,說來尋常,卻字字辛酸,古往今來許多女子命運都由不得自己掌控,就連顧昭歡也一樣,若不是上天見憐,有了這麼一次重生的機會,她也就是那些薄命女子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