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離家,她其實沒有太多感觸,因為家裡並不能算是個溫暖的地方,可惦念的人不多,但有一個人卻令她想起來就愧疚難安。
顧昭益,大哥。
說起來大哥也沒有做錯什麼,是她自己心裡有鬼罷了,顧昭歡睜開眼睛愣愣地看著那明月光,全是自己胡思亂想而已,大哥那樣溫潤如玉的一個人,偏生讓自己給疏遠了,也不知道他心裡會怎麼想。
而且她走的時候,連道別的話都沒有同他說一聲。
顧昭歡越想心裡就越難受,翻來覆去睡不著,那木床便因此發出“吱”的一聲響,這時她就聽到對面的柳鶯也翻了個身,帳子裡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在穿衣服。
片刻之後,顧昭歡聽到柳鶯小聲地叫自己:“你睡不著麼?”
顧昭歡聞聲撩開帳子瞧了瞧,只見柳鶯已披了衣裳撥開帳子坐在床沿,便歉意地開口:“是我動靜太大,吵醒了你麼?”
柳鶯搖搖頭:“不是,我一貫睡得淺,今晚的月光又亮,因此就醒了,你是第一次離家罷?此時是想家了麼?”
顧昭歡擦了擦眼角一點冰涼的水珠,啞聲道:“沒有,就是剛來不大習慣。”
柳鶯以為她是不好意思說,便溫柔地笑笑:“沒事,我陪你說說話就好些了,咱們隨便聊聊,困了就睡。”
顧昭歡嗯了一聲,心中極是感激,兩人都各自躺回床上,蓋好了薄被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不知什麼時候俱進入了黑甜鄉。
這一夜顧昭歡意料之外地睡得不錯,早上睜開眼睛時甚是愉悅,但很快發現不對,陽光已灑落屋內,可見辰光已經不早了。
那邊柳鶯也慌張地起來了,話也未來得及多說,只讓顧昭歡趕快穿衣洗漱,隨她去學文的課室。
兩人早膳也未吃幹糧也未帶就往課室趕去,但女學中又有規矩,不得喧嘩疾走,兩人雖心急如焚,卻只能緩步慢行。
正如所預料一般,顧昭歡與柳鶯遲到了,走到課室門口的時候,周老先生已在搖頭晃腦地吟誦昨日未講完的《師說》。
他老人家誦完一段,正要點學生起來闡釋課文,一轉臉忽的看到顧昭歡和柳鶯站在門口退也不是進也不是,便皺眉道:“辰時二刻上課,這都遲了一刻鐘了。這位是新來的顧同學?第一天就遲到?柳鶯,你也是,平日裡最乖巧,怎麼今天破例了?”
這位周先生是個德高望重的宿儒,是院長費了好大力氣請來的,顧昭歡與柳鶯因為遲到之故俱不敢答話,只垂首而立默然無言。
周先生不想影響其他學生上課,於是對她二人輕輕叱道:“快找了座位坐下來聽課,下回再遲到可就沒這麼輕巧了。”
顧昭歡得令,拉著柳鶯坐在了後面的兩張座位上,把書攤開來翻到周先生所講的那一頁。
柳鶯膽子略小,這時不免慌亂了些,翻了好半天也沒翻到《師說》那一篇。
而周老先生原先是打算點學生起來回答問題的,思路卻被她倆打斷了,此時便點了她名道:“柳鶯,你來說說,韓文公的‘文以載道’說的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