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菡在門口磨刀。
黝黑的磨刀石,鏽跡斑斑的砍柴刀。
碩大的刀身在石頭上一來一回,霍霍聲規律的響起,尖利刺耳,令人心煩。
隔壁的院門終於開啟,郭嬸探出頭來叉腰怒罵道:“小兔崽子,大早上的就不消停,想幹嘛?給你那死爹叫魂呢!”
蘇菡手上一頓,停了下來,陰惻惻的笑道:“勞您惦記,我爹昨晚已經來過了,他對我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照顧好娘親和妹妹,如果有人敢欺負我們,就用這把菜刀送她去地府,爹自會讓她死都不得安生。”說到最後兩句,蘇菡依然笑的開心無比,彷彿不知道自己在說取人性命之事。
郭嬸像是聽到什麼驚天大笑話一般,誇張的“哈哈”大笑幾聲:“小丫頭片子,編瞎話嚇唬誰呢?就你這小身板,柴刀聽你話嗎?識相的趁早主動讓出來,你郭嬸心好還會留你一磚片瓦,再犟著不給,直接把房子砸了!”
蘇菡絲毫沒被嚇到,頭低下來,一邊磨刀一邊自言自語道:“第一種方法,廚房在後院,水缸在西北角,我娘只需要搬一個椅子就能翻過去,不需要砒霜,也不需要鴆酒,後山的鳳骨花渾身是毒,摘點花朵樹枝擠出汁液,放入水缸和飯菜,一家人整整齊齊一起去見我爹。
第二種方法,趁三個孫子孫女跑出來玩,用糖引誘到角落,柴刀一刀一個,佔我家多少地就死多少孫兒,統統送入地府服侍我爹。
第三種方法,備受期待的狀元之才在縣城念書,十日回村一次,每次申時從縣城出發,酉時前後會經過荒無人煙的小樹林,這位狀元之才身體病弱十步一喘手無縛雞之力,拿一把刀偷襲即可成功送他去見我爹。
第四種方法,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準備十幾個火把拋著玩,不小心扔過院牆點燃稻草和房屋,送一家人整整齊齊去服侍我爹。
第五種方法,又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誰敢動我家房屋我就挖他家墳墓,改溝挖洞,再淋上大糞,讓他家風水變大兇,一個個接連橫死。
第六種方法,……”
蘇菡一口氣說了十幾種方法不帶停的。
郭嬸雖然潑辣,但聽著這麼多殺人手法,一不小心帶入了自己全家還是覺得陣陣發寒,又不信蘇菡能做到,強撐著嘲諷道:“你這丫頭片子再毒也就只能耍嘴皮子功夫,你蘇家絕了戶頭,斷子絕孫的貨色,識相的趁早把房子和地讓給我家,不然你們娘三個落在王賴子手裡,只會更加難過!”
蘇菡淡淡一笑:“是哦,多謝提醒,我家沒男丁絕了戶頭正好光腳不怕穿鞋的,如果有人敢欺負我們孤兒寡母,我們就把這些方法輪番用一遍,就算不能讓別人也絕了戶頭,死個五個六個也是賺的,哪怕拼出去一命換一命呢?把別人的狀元之才、小孫孫、老婆子給弄沒了,豈不美哉?就算老婆子皮厚肉多一刀捅不死,那狀元之才和小孫孫身嬌柔嫩的,憑我孃的力氣肯定能捅個對穿!”
蘇菡別有用意的盯著郭嬸,視線上上下下在她身上掃射,好像在衡量從哪裡下手比較容易。
郭嬸聽著這繪聲繪色的描述瞬間如臨其境,忍不住一陣懼怕。
她想起蘇菡之母宋氏,宋氏這兩天不知道在幹什麼很少出門,但郭嬸完全相信宋氏有這個力氣,幾年前宋氏給了自己心口一腳,到現在還隱隱作痛。
上港村男多女少,村東頭的王賴子當了這麼多年的流氓光棍,本村外村都沒女人願意嫁他,素的眼睛都綠了,眼見著蘇家只剩下三個女流之輩,他摩拳擦掌,已經在周圍轉悠幾天,之所以到現在還沒動手,也是因為宋氏餘威和其他同樣對蘇家虎視眈眈的人,他如果先動手,不僅得承受宋氏的強悍反撲,跟宋氏兩敗俱傷不說,還得被其他人摘了果子。
一想到這麼多人覬覦蘇家,蘇家根本沒機會翻身,區別只在於哪些老光棍得了女人,哪些人家得了錢財,自己家能撈到多少,郭嬸瞬間又有了膽子:“你娘再潑辣,又能拿整個村的男人怎麼樣?她肯定是怕了,所以躲在家裡不敢出來哈哈哈。”
蘇菡老神在在的看著她,“郭嬸既然這麼惦記我娘,我一定把您的意思轉達到位,待娘給爹和弟弟唸完千遍《地藏經》,第一個就去找您敘敘舊。”
郭嬸的臉又僵了下來。
蘇菡抬頭看看天:“天大亮了,我得上山採花去了,這可是娘親口囑咐我的。”
郭嬸瞬間清醒,冷哼道:“你娘現在可是寡婦,還戴簪插花的想勾引誰呢?”
蘇菡笑眯眯看著郭嬸:“美麗的鳳骨花當然是最配欺負孤兒寡母的惡人,我娘說了,她做的花汁無色無味,這些作惡的賤人自己家也有老有小,只要他們還住在上港村,就防的過初一防不過十五!我家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惹急了大家一起玩完!”
蘇菡說完,在周圍掃視一圈,見不少冒著的頭從院牆上和門後縮了回去,滿意的點點頭。
蘇家是塊肥肉,誰都想來咬一口,只不過郭家作為鄰居,又有舊仇,格外等不及罷了,如今其他人暫且觀望,而郭嬸要當這出頭的椽子,只要蘇家對郭家服軟,最終下場就是所有資産被村裡人瓜分,連三個女人都會被搶回去做老婆做童養媳。
幾年前大家逃荒於此,互不相識,後來官府出來安撫,把流民隨便劃分,各自組成村落,開荒分地。蘇家郭家等幾十戶被分在一起,組成了上港村。
這本是好事,可流民裡面什麼牛鬼蛇神都有,背地裡互相說閑話時還扯到誰誰誰殺過人誰誰誰吃過人肉。
這幾十戶人家從北邊逃荒到南邊,活到現在的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護食搶食已經成了本能,更何況是分地建房這種大事,關繫著祖祖輩輩。
官府沒多大本事,除了給幾個遞上孝敬的關系戶站站行事之外,就是坐山觀螞蚱鬥。
蘇家和郭家,就是其中的兩只螞蚱。
蘇家當時只有蘇菡她爹一個男丁,郭家雖然男丁多,但大兒子不中用,逃荒路上壞了身子,走幾步就要喘,身體連如今的蘇菡都不如。老二老三還小,逃荒路上餓得很了,身材矮小骨瘦如柴,毫無威懾力,參加不了大人的活動。
兩家看中了同一個位置準備建房子,這塊地大,本可以一人一半相安無事,每家除了可以蓋個兩進的房子,還可以圈個小院子,日子過得美滋滋,可惜郭家貪心不足,以蘇家無男丁、自家三個兒子以後要成親為由,讓蘇家讓出這塊好地,去別處建房。
蘇父蘇母自然不幹,他們當初雖說只有蘇菡這一個女兒,可兩人都還年輕,別說再生三個兒子,就算生十個八個,那也不是沒可能,就算一個都生不出來,姓郭的也沒資格讓他們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