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四,聖上遣官員祭祀天地太廟, 並親至奉先殿, 告冊後事, 翌日清晨, 皇后冊封大禮, 正式開始。
蘇蘇天未明時即已起身漱洗, 長生親挽了髮髻, 阿碧及虞家女眷伺候她梳妝著朝服,虞姝姬拿起一道九羽鳳簪時,望著媛姬滿面歡喜地替小妹描眉,忽地想起當年謝家邀小妹入府赴宴, 她與媛姬也是這般,為小妹打扮穿衣, 時光荏苒, 少女的卻月眉桃花妝, 換為皇后紅妝, 赤鳳花鈿, 雙靨紅深, 輕薄的淡妃『色』素羅襦裙,換為莊重華麗的皇后冊封朝服,尊貴無匹,小妹精心裝扮將見的,不是兩心期許的謝小公子,而是大周朝的天子, 她九年前期許的良人,如今已作為她的義弟、皇后禮冊封副使,正在府中正堂等著,將小妹一路送到天子的身邊去。
蘇蘇出香雪館時,虞思道、虞元禮等人,跪在館外,見虞家女兒著青鸞襪踏金鳳舄,內穿素紗黼領朱緣中單,外穿深青翬翟褘衣,懸白玉雙佩玄組雙大綬,蔽膝隨裳,革帶玉質,十二花樹簪釵飾『插』兩博鬢,金銀寶石嵌琉璃,簪首鳳翟口皆銜珠寶瓔珞,雍容華貴,端雅無雙,俱心『潮』澎湃,紅了眼眶,深深參拜。
蘇蘇先往虞家祠堂祭拜祖母、父親、母親,再往虞家正堂接冊封旨。明帝令虞元禮、謝允之皆為冊封副使,並命華容謝氏前往虞家,作為貴妃的另一半家人,同送貴妃出府。
蘇蘇在虞、謝兩家人的注目中,向正堂徐徐走去,翰林院大學士周濂已捧旨侯在堂中,蘇蘇在長生、阿碧的攙扶下跪下,華髮叢生的周濂,神『色』凝重地展開聖旨宣道:
“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內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日月得天,聿衍升恆之象,茂典式循,彝章斯舉,諮爾貴妃虞氏,毓秀名門,『性』秉溫莊,柔嘉表範、風昭令譽於宮庭,雍肅持身、允協母儀於中外,今以金冊金寶,立爾為皇后。爾其祗承懿訓,表正壼儀,螽斯樛木,和風溥被於閨闈,繭館鞠衣,德教覃敷於海宇,永綏天祿,懋迓鴻禧,欽哉!”
蘇蘇行叩拜大禮接旨起身,周濂凝聲道:“冊後聖旨一字一句,皆陛下親筆所寫,皇后娘娘當感念聖心,謹記旨意,規規矩矩地做好大周的皇后。”
這話由臣下來說,已屬越矩,“規規矩矩”四字,尤其不妥,但大周朝的新皇后,絲毫不惱,溫婉一笑,嫵然動人,“周老大人放心,本宮,定不負陛下所望。”
周濂面無表情地整衣下跪,蘇蘇望向他身後的謝允之,正同樣靜靜地凝望著她,眸光澄淨,唇際一抹淡淡的笑意,與堂中眾人一同徐徐下跪,伏地叩首,“臣等,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升輦,金吾衛開路,冊封正副使在前引道,眾女官宮侍捧冊寶盝,儀仗浩浩『蕩』『蕩』,滿城長安民眾,見證著寒族虞氏與世家謝氏共同的女兒,在喧天的禮樂聲中,著皇后華服,儀態萬方地端坐鳳輦之上,往天下至尊地去。
至皇極殿前中道,皇后降輦,皇室上下、文武百官、後宮妃嬪、內外命『婦』等,依禮叩拜,聲遏雲霄。冬陽午時和暖的日光中,琉璃瓦漢白玉熠熠生輝,大周皇宮浮金萬丈,蘇蘇在炫目的『迷』光中,沿著一眼望不到頭的大紅錦毯,一步步地,向立於天下至尊處的那人走去。
往事如浮光掠影,在眼前一幕幕飛過,蘇蘇在天下人的參拜中,拾階而上,見殿前丹陛正中處,只負手站著一人,身姿挺立,玄朱袞冕朝服天威赫赫,十二旒垂白珠遮在眼前,卻遮不去他眼底湧溢的笑意。
耀目的浮光中,在這天下至尊之位,早在蘇蘇剛踏上丹陛,離他還有十來步之遠,明帝已迫不及待地近前數步,向蘇蘇伸出手來,蘇蘇抬手與他相牽,明帝心『潮』翻湧,禁不住失儀,笑望著眼前年輕美麗的皇后,牽著她的手,當著天下人,在她手背,印下輕輕一吻。
皇帝皇后並肩而立,御階之下,山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震耳欲聾的朝賀聲中,蕭照跪望著身前不遠處的九叔,見他側顏冷峻如山,辨不出絲毫情緒,再看向跪在周濂老大人身後的冊封副使謝尚書,身姿清逸,神情一如往常的沉靜如水,萬般思緒在他心中默默流轉,攪成一團『亂』麻。
據說,九叔極愛虞娘娘,當年虞娘娘與謝尚書少時有私,將定婚約時,是九叔向皇爺爺請旨,強行娶了虞娘娘為懷王妃,即使虞娘娘曾因九叔此舉,憤怒到在眾人面前掌摑九叔,令他丟了天大的面子,九叔也絲毫不在意,在婚後三年裡,將虞娘娘捧在手心,百般疼惜。
但那日虞娘娘斷髮時,曾道皇爺爺在永安二十年,就教了她十六個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永安二十年,正是九叔娶虞娘娘的第一年,難道當年,皇爺爺就已與虞娘娘…………
蕭照這般一想,便覺額上,泛起細汗,如今的九嬸懷王妃雲氏,正是永安二十年冬日,皇爺爺賜給九叔的側妃,以雲王妃世家嫡女身份,足堪配九叔正妻,而永安二十二年底,九叔與虞娘娘和離後,雲氏立刻成為正妃,莫非早在永安二十年,皇爺爺就已有如此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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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娘娘是在永安二十三年,正式成為皇爺爺的妃嬪,蕭照對虞娘娘的記憶,也正是從永安二十三年花朝宴開始,宴上,皇爺爺冊封虞娘娘為宸妃,虞娘娘立即三千寵愛集一身,當年夏日,巫蠱案爆發,虞娘娘九死一生,時為大理寺卿的謝尚書,力查此案,還虞娘娘清白,此案終結不久,九叔自請往燕州殺敵,暫離長安。
次年皇爺爺南巡途中,虞娘娘驟然失寵,傳是因與謝尚書,於宮外私會,令皇爺爺龍顏大怒,但當年冬日,虞娘娘不僅再獲聖心,亦成為華容謝氏的女兒,謝尚書的義姐,謝尚書亦重獲重用。
永安二十五年七月,九叔戰功赫赫歸來,洗塵宴上,太子大伯聯手桓國公,毒害皇爺爺一事東窗事發,皇爺爺震怒,太子大伯道是虞娘娘『逼』他至此,皇爺爺大怒之下,揭開當年巫蠱案原是太子大伯構陷虞娘娘之隱情,大伯被廢圈禁,滿朝王公,自此無人敢輕視虞娘娘半分。
永安二十六年,五伯與八叔,為空懸的東宮之位,明爭暗鬥,父王與九叔作壁上觀,那年九崤秋獮,虞娘娘在皇爺爺的縱容下,令九叔充作人肉箭靶,讓五伯、八叔在昏暗夜『色』中,隔了百來步之遠『射』之,九叔命懸一線時,是五伯率先扔了弓箭請罪,這一年底,病中的皇爺爺,命五伯代行冬至祭天,次年初,即正式冊封五伯為新的太子。
也是在這一年,九叔左擁右抱,做了父親,皇爺爺將虞娘娘兄長升為從三品,破了朝堂三品無寒族之舊例,以虞氏為首的寒族勢力愈漲,終引起世家聯手圍堵,以周濂老大人為首,於這年虞娘娘壽宴上,獻上賀禮《女則》,斥責虞娘娘干政,諫請皇爺爺回想先帝呂妃之『亂』,防患於未然。
皇爺爺沉默不語,虞娘娘隻身駁斥世家群臣時,忽然昏厥,被發現懷有身孕,皇爺爺大喜,當場晉虞娘娘為貴妃,劍拔弩張的“女則跪諫”頓成泡影,虞娘娘因孕事,輕鬆破了困境。
蕭照還記得虞娘娘牽著他的手,含笑告訴他腹中有他的“小叔叔”或“小姑姑”時的溫馨場景,但那腹中龍裔,流產在今年的花朝宴,母妃受牽連而死,虞娘娘亦險些命喪黃泉。
皇爺爺差點失去虞娘娘,此後更是百般疼愛虞娘娘,他那時住在承乾宮偏殿,皇爺爺與虞娘娘之恩愛,如膠似漆,琴瑟相和,他日日看在眼中,可不過就因父王幾句話,皇爺爺立將虞娘娘逐回了未央宮,剝權軟禁,冰冷無情地,像是全然變了一個人般…………
但現下,就如從前沉浮,最終總能化險為夷、重獲聖心一般,虞娘娘再一次走回了皇爺爺身邊,並且這一次,走得比以往,都更高更遠,她作為大周的皇后,天下至高無上的女子,與皇爺爺並肩而立,俯瞰著大周江山、天下臣民……
蕭照仰望著皇極殿丹陛處的女子身影,回想昨夜父王的那番話,想著父王此刻正在去法門寺的路上,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權柄…………他研讀史書,自是知道古往今來,皇室之間,為爭奪帝位權柄,父子不成父子,兄弟不成兄弟,同室『操』戈者不在少數,也知後宮女子弄權,扶植外戚,牝雞司晨…………
但,虞娘娘怎會是禍國殃民的呂妃之流,他,又怎會為權力,有朝一日,想殺了虞娘娘…………
不,不會有那麼一日…………蕭照仰望著至高處那道倩影,自有記憶以來,他就一直仰望著她,從數步之遙,到她的懷裡,而今,她站在了天下至尊處,他也應該跟到她的身邊去,皇爺爺反覆無常,會令她失寵復寵,不斷沉浮,會讓她倚窗望月,傷心落淚,可他不會,他的喜歡,是長長久久、一生一世的喜歡,他知道她有多麼孤獨,他會一直陪著她,愛著她………………
隆重的三叩九拜禮中,蕭照向她高處的身影,深深地跪伏下去,於心中堅定默唸,永不會,永不會有相殺的那一日。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有女主光環,女主也真的是有點不容易,良心懺悔一秒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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