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落雲笑笑,他報的是家仇,不能連累旁人。這時段懷恪握住他的手腕掐脈,奇怪道:“你體內真氣混亂,一股弱一股強,正慢慢融合。”
他說:“我受了淬命掌,幸好杜仲注入真氣為我療傷。”他不禁朝外望去,那人提劍而出,怎的再沒進來?
好一通噓寒問暖,老三老四幫容落雲打水梳洗,段懷恪講述瀚州城裡的情形。自那日容落雲大鬧糧倉後,災民為了活命群起而攻倉,一幹官府殘兵根本抵擋不住。
而知州府邸看似風平浪靜,闖入才知真正情況,西苑樹林,陳綿和陳驍的屍體甚至被鳥雀啄爛。段懷恪說罷,湊到容落雲耳邊低聲:“長安來信,瀚州災事遮瞞不住,已捅上朝堂……”
容落雲認真聽著,一抬眼,見霍臨風終於出現。
霍將軍一副遊手好閑的樣子,逗了會兒野狗,嚼了個野果,忽然想起潛伏不凡宮的目的。他返回來聽牆角,走到門口一望,就見容落雲與段懷恪正耳鬢廝磨。
他想起對方重傷時一遍遍喊的“大哥”,早惦記壞了罷!此刻大哥切切實實地來了,關懷不盡,呵護不絕,大男人說個話還要低聲耳語。
他倚門框立著,像一尊掌管六界生殺的佛,鐵面陰沉。
直等那二人說完分開,他才沉著臉晃悠進去。刁玉良湊來:“杜仲,你此行有功,賞五百兩,找我三哥要!”
陸準走到桌邊扒開衣襟,嘩啦啦倒出許多銀子,全是從賈府拿的。那湖心樓簡直是人間仙境,他一鑽進去,快活得如登極樂。
“二哥,”他貪心道,“我還想去拿。”
眼下人手充足,容落雲說:“大哥,你帶部分人手安排賑災佈施,老三帶人清點銀兩,然後撫恤給百姓。老四你最重要,賈炎息的賬簿藏在湖下暗格,你要取出來。”
全部安排妥當,霍臨風舉手:“我休沐了?”
容落雲沉吟片刻:“……你駕馬車與我同行。”
眾人洞出,霍臨風駕車,容落雲與刁玉良坐在車輿裡,如那次去靈碧湯捉魚。抵達瀚州城後,各司其職分頭行動,他們趕去了賈炎息的府邸。
府中彌漫一股腥臭味兒,湖面浮屍若幹,水也餿了。刁玉良脫得一絲不掛,卷兩片樹葉堵住鼻孔,撲通跳入水中。
容落雲立在岸上,掏出帕子掩住口鼻,被皂莢香撫平神經。“宮主?”霍臨風忽然出聲,盯著那帕子,“你我客棧初遇相撞於樓梯拐角,我遺失的帕子叫你撿去,為何不還我?”
容落雲甕聲甕氣:“好理直氣壯,這帕子真是你的嗎?”
霍臨風說:“那還有錯,難不成是你的?”
容落雲雙眼一彎,笑得得意極了。“本來就是我的,某夜宿在朝暮樓,從窗間飄落了。”他叭叭絮叨,卻見對方眉頭深鎖,頓時有些奇怪。
霍臨風心中暗驚,兜轉一遭竟拾了容落雲帕子,那源頭呢?是風塵女子贈的貼身物,還是採花竊的戰利品?
容落雲問:“怎麼了?”
他退開一步,冷冷說道:“陰差陽錯,宮主好生收著罷。”
容落雲覺出不對,邁近一步直勾勾瞪著,無聲詢問。對方又退,他又進,再退再進,直把人家逼迫到湖邊。霍臨風心中芥蒂,卻想都未想便張手擋住容落雲,生怕湖水沖撞。
對峙未果,這時水花四濺,刁玉良懷抱一物躥上木道。他野狗般甩甩小辮兒,跑來將東西呈上,鏡匣那麼大,層層油紙包裹,開啟是五本賬簿。
還未翻看,一弟子前來稟報:“宮主,新派的知州人馬進城了。”
容落雲聞言將賬簿包好,命眾人迅速撤離。坐馬車離開,沿街慢慢向城門駛去,行至主街,與知州的隊伍恰好迎面。
霍臨風耳聰目明,遠遠地望見為首之人,愈近愈覺面熟。那人氣質儒雅,清瘦卻挺拔,縈著濃濃的書卷氣,恰逢一侍衛說道:“沈大人,主街後面便是府衙。”
沈大人……他恍然頓悟,這位新任知州許是沈問道之子,沈舟。
背後,容落雲將布簾撩開縫隙,暗中凝視沈舟走遠。他默然出神,許久才回魂說道:“回去罷,城中不需要咱們操心了。”
霍臨風捕捉到這一句,沈舟上任便不必操心,莫非容落雲認得沈舟?他未發一言,揚鞭駕車出了城門,再度返回山頂禪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