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錚心急火燎地趕回千機堂, 揣著那一包“救命”的補藥。
鑽入竹園小廚, 三碗水倒入藥壺,煮開後慢火熬成一碗。他急忙舀些冷泉水上樓, 浸濕布巾為霍臨風擦拭降溫, 才這麼一會兒, 燙得更厲害了。
霍臨風昏沉不醒,薄唇幹燥得起了皮, 喉間腫痛得彷彿嵌了顆石頭。“呆子, 水……”他囁嚅,同時往錦被中縮一縮。
杜錚忙去端茶, 一點點喂進去, 安慰道:“少爺, 你先睡一覺,藥熬好我叫你。”掖掖被子,於搭衽間摸出那條白果灰帕,幹脆擰濕敷在霍臨風的額頭。
霍臨風乖乖睡去, 約莫半個時辰後, 一股濃鬱的藥味兒飄至二樓。
滿滿一碗烏黑藥汁, 杜錚端來,邊吹涼邊納罕,從前在侯府煎過治風寒的湯藥,聞著似乎不同。他想,也許這便是江南和塞北的差異罷。
待藥吹涼,他哄著:“少爺, 快喝下。”
霍臨風雙眼半闔,欠身啜飲一口。“呃……”才一口,不禁冷眸飛針,“你弄的什麼東西,味道好生奇怪。”
杜錚說:“是容落雲給的,貌似他特意為你抓的藥。”
霍臨風定神,這藥是容落雲給的?容落雲特意抓給他的?
看來瀚州一行同甘共苦,那人估摸倚重他不少,他忍忍難聞味道,捏住鼻尖一口氣喝了。
蓋被落帳,他要安穩地渡渡寒氣。
不出一個時辰,霍臨風渾身滾燙,難受得慢慢醒來。他的視野中光影斑駁,恰逢黃昏,彷彿眼眶裡燃起一場大火。
他如幹涸求水的魚,滾到床邊尋盆中的水。
“呆子……”霍臨風低喊,“打冷水來……”
無名居中,容落雲喂魚喂鴿,把孤單幾日的活物伺候一遍,又入臥房沐浴,換一身幹淨衣裳。他幹完這些瑣碎事,斜陽將落盡,一名弟子送來晚飯。
開啟食盒一瞧,榆葉羹、牛酪麥飯,搭著兩葷兩素。容落雲嘗一口肉片,入了味,烹得也不老,想必能應付挑剔的舌頭。
他想去看看霍臨風如何了,再一起用餐飯,算是感謝山中禪院的那頓烤兔。如此想著,他拎著食盒走下圍廊,趁天黑前出了無名居。
走到千機堂,算起來是第二次去那竹園。
第一次是徐正辦喪事,他親自為其收拾遺物。
荒廢整年的園子大變樣,容落雲邁入園中不禁貪看,片刻後才進入竹樓。竹梯咯吱,隱隱聽見低沉呻吟,似乎是霍臨風醒了。
登上二樓,他步至臥房門口:“杜仲,我帶了些吃食——”
容落雲霎時噎住,只見薄紗帳後身體蠕動,傳來的呻吟演化為嘶吼。他回神撲至床前,不待他撩簾兒,霍臨風竟將整片紗帳用力扯下。
“杜仲?”他扒開搖曳而落的薄紗,急急去看對方的面容,“杜仲,你覺得如何?”
冷峻的面龐已然燒紅,那紅蔓延至耳根、脖頸、胸膛,將霍臨風從睡夢中活活燙醒。他雙眸渙散,耳內嗡鳴,嗓子沙啞得厲害:“好難受,我熱……”
容落雲一驚,莫非錦包的藥效太強了些?他顧不得思考,尋一塊布巾為對方擦臉,邊擦邊說:“沒事的,這會兒度過便好,你就不虛了。”
又一陣咯吱聲,杜錚重新打來山泉,正是冷冽。可把他嚇壞了,主子不但沒好,反而病情加重。至門外,他看見容落雲,喝道:“你來做甚!”
容落雲何曾被這般吼過,愣住:“我、我來瞧瞧他。”
杜錚罵道:“你還有臉瞧,你給的是什麼藥?!”
容落雲張口欲答,卻被霍臨風一聲低吼打斷,聽起來痛苦極了。剛剛喊熱,霍臨風此時卻在顫抖,裹著被子蜷縮成一團。
這是為何呀……容落雲起身湊近:“杜仲,杜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