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的雕欄畫棟蒙上了一片白, 是孝布幡子, 也是簌簌而落的雪。天子駕崩,長安城變得素淨, 無人敢當街言笑, 來來往往噤著聲, 都那般老實。
蟄園,大屋內春光融融, 三人伴著一畜生, 可勁兒地說鬧。“噓。”霍臨風抬起食指抵在唇上,頓時安靜, 再朝外使個眼色。
容落雲將窗子推開一道縫兒, 暗中窺視, 見府中的下人來摘圍廊的燈。鎏金燈換成白燈籠,漆柱、花毯,全用暗色的布遮蓋起來。
“看來已經昭告天下了。”容落雲悄麼聲地說。
待僕役們拾掇完離開,霍臨風清清嗓子, 道:“今日宮中亂成一團, 既要張羅皇帝的喪事, 又要新帝繼位,麻煩得很。”
容落雲問:“那得先行國喪罷?”
霍臨風回答:“明面上的確是先行國喪。”他垂著眼,往嘴裡丟個豆子吃,“不過太子把持朝政,連宮門的驍衛都換成自己人,儼然已是他的天下了。”
撲通, 陸準的地瓜掉進炭爐,揚起一圈煙灰,他支稜著手問:“那睿王不會被對付罷?”
霍臨風故作無情:“他被對付,與咱們何幹?”
陸準嚷道:“當然與你無幹!可不凡宮和睿王聯絡數年,不會被牽連罷?”他也不管那地瓜,跑容落雲身旁,用一雙髒兮兮的手捉人家,“二哥,你想想辦法啊!”
容落雲掙開:“我能有什麼法子?”
陸準小聲:“你飛進宮殺了太子!”
容落雲眉頭一蹙:“你當我天下無敵麼,我索性飛上天殺了玉皇大帝,統治三界好了。”嘴上這般說著,卻眼光輕轉,和霍臨風不經意地對視。
霍臨風含著笑嚼豆,既事不關己,又像運籌於帷幄之中。
可憐小財神單純,杞人憂天的,總之地瓜是吃不下了。他帶著太平出去透氣,到園中踩雪,再捂化一團冷雪淨手。
屋中,霍臨風將烤糊的地瓜救起來,也不怕燙,掰開露出甜香的芯,容落雲活像犯饞的貓狗,聞著味兒挨近,從霍臨風的手臂下往懷裡鑽。
霍臨風還記得算賬:“二哥,想做甚?”
容落雲說:“讓二嫂抱著。”他的臉皮愈發厚重,什麼不知廉恥的話也敢說,說出來仍不算,還直勾勾地瞧對方的反應。
霍將軍繃著面孔,可瞳仁兒不受管教,顫顫地洩露一絲忍俊不禁。他把容落雲摟瓷實,給一塊地瓜,而後才很輕聲地罵:“慣會折磨人,不懂個羞臊。”
容落雲吃地瓜佔著嘴,任由教訓,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無人言語時甚至能聽見飄落的聲響。此刻若是在無名居,或者在定北侯府的別苑,該多好啊。
小火爐,有情人,依傍著看一場瑞雪。
單看雪還不夠,春日晴暖一起練劍,夏日採蓮花,捧兩碗紅糖冰,一入秋,趁著天高雲淡外出雲遊,南北雙煞行走江湖。
容落雲想得入迷,上彎著嘴角,端著呆呆地笑,那情態看上去格外的痴。“將軍,”他低喃一句,枕住霍臨風的肩,“咱們的未來,可期嗎?”
霍臨風應道:“自然。”
他像摟著個娃娃,既要抱得緊實,還需要說好聽的話去哄。他便說,叫容落雲放心:“之前的惡戰已結束,邊關至少維持二十年的太平。”
容落雲仰臉問:“那關內呢?”
成帝駕崩,太子繼位後會如何處置陳若吟,陳若吟這些年暗中招兵買馬,又會不會認罪伏誅,若發生最壞那一步,該怎樣做?
霍臨風道:“我們來時說過,陳若吟一定要死,記不記得?”
容落雲點點頭:“你還說會替天行道。”
霍臨風沒再接話,只低頭看著容落雲,預設,眼底醞著化不開的認真。容落雲捧著地瓜,一高興,把地瓜攥成了地瓜泥,熱乎乎地糊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