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澪靜靜地述說著：“那一天，我眼睜睜地看著特衛局的人，將救了我的那個姐姐殺死。而後的每一天裡，每天都有同伴在我面前死去。時至今日，我已經不知道我失去了多少同伴，我只知道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夥伴的忌日。

我們的生活之中永遠伴隨著恐懼與壓力，沒有人知道自己明天能否正常醒來，也沒有人知道下一個死去的人會不會是自己。”

張陽試圖勸說凌澪：“凌澪，我理解你的痛苦，但是……”

“你理解個屁！”凌澪用憤怒地打斷了張陽。

凌澪咬牙切齒，控訴著這一切：“乾淨的水、足夠的食物、可以安睡的床……這些你們習以為常的東西，對我來說卻是要拼盡全力才能夠得到的奢侈品。每一天我們都要為了這些東西，不斷付出生命與力量去賭博，每天我們都懷疑自己能否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

張陽嘴唇嚅囁了一下，想要安慰凌澪卻說不出口。

他知道凌澪這些年過得很苦，但她真的不知道凌澪這麼苦。

“為什麼會這樣呢？我們明明只是想要像你們一樣，自由而平靜地在這個世界上活著罷了。”

凌澪的聲音之中帶著哭腔，她的雙眼通紅。

“為了活下去，我每一天都在戰鬥，每一次沒能殺死我的戰鬥，都在讓我不斷變強。在不斷的戰鬥之中，我逐漸明白了一件事——我想要像你們一樣自由地在這個世界上活著，就只有比任何人都要強，就必須擁有超越一切的力量！只有凌駕在這個世界之上，我才配擁有真正的自由！”

凌澪的話語，於無聲之處掀起驚雷。

——但是，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早已看破了一切的觀察者張曉陽，在心中默默地為凌澪的計劃判了死刑。

彷彿是為了呼應張曉陽的宣判，凌澪在一番霸道無比的宣言之後，還沒等張陽做任何的反駁，她自己便如同洩了氣的皮球一般，整個人瞬間失去了精氣神。

凌澪的眼中噙著淚，兀自低著頭喃喃道：“但是我沒有想到我還是錯了……人類的能力是終究有極限的，就算再怎麼努力變強，越是觸及到這個世界的邊界，越是感覺到自己的弱小與無力，我始終還是無法逃脫這個世界規則的束縛。”

無論凌澪在這個世界如何強大，但只要她觸及一定的紅線，就必定會被利維坦從物理層面上消滅。

就如同一個程式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改變電腦cpu的閘電路一樣。當電腦被病毒感染太深時，管理員是可以重灌系統的，只是因為這樣代價比較大所以通常情況下不會這麼做罷了。

張曉陽很明白，力量無法給凌澪帶來自由。

魔女，永遠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樣活著。

“我不相信！我不能接受！”凌澪幾乎已經歇斯底里，“在這虛假的世界外面，一定有著自由的樂土！我必須要到那裡去，不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願意！膽敢阻撓我的東西，就算是神我也殺給你看！”

這一刻，不僅是張陽被凌澪嚇住了，就連張曉陽也被凌澪隔著螢幕感受到了這位姐姐的瘋狂。

凌澪握住祓魔刀的刀柄，然後惡狠狠地盯著張陽：“張陽，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殺我，所以我一開始就沒打算和你談條件，我早就想好了……我會自殺。”

——這個女人已經瘋了。

張陽的腦海中，萌生出了這樣的一個想法。

作為觀察者的張曉陽，透過哥哥的眼睛看著眼前的凌澪，恍惚間彷彿又看到了當初的黃昏魔女徐夕。

她們是何其的相似，她們都是那樣堅定到偏執，然後又偏執到幾乎瘋狂。

“你瘋了，你徹底瘋了……”張陽人已經麻了，他完全沒想到凌澪如此極端。

“瘋了嗎？或許吧。”凌澪強硬的態度逐漸瓦解，最後她臉上最後只剩下了苦笑，“但事已至此，我也沒有辦法了，就算前面是地獄我也只能走下去。”

“等等，我們、我們各退一步好不好？”張陽伸出手示意凌澪不要輕舉妄動，同時努力地勸說著凌澪，“你想啊，假如你在這裡死掉了，那麼你又怎麼到你口中的‘真實世界’去呢？死了不就什麼也看不到了嗎？就算別人能替你去那對已經死去的你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張陽的話另凌澪有所觸動，張陽見狀便接著勸說道：“聽話，把刀放下好不好？”

虛無的世界裡，彷彿有風吹過，本就行將熄滅的篝火，此刻更是宛如風中殘燭。

凌澪彷彿被戳中了某些心底最為痛苦的回憶，淚水如決堤的洪水一般湧出。

“我去不了，我和你不一樣，我……我甚至連人都不是，我去不了那個地方，我去不了，我去不了……”

她就像是在復讀機一樣，喃喃地重複著同樣的話。

張陽不能理解凌澪話中的含義，但張曉陽卻能夠理解她的痛苦——所有的魔女都不過只是利維坦製造的ai罷了，在真實世界裡她連肉體都沒有，她根本到達不了真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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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凌澪停止了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