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說著,心中卻不由得想起七年前離開長安的褚沅。也是相同的春日吧,他在此地送別褚沅——
她即將赴任磧西郡王府長史,調換在西域坐鎮經年的裴伷先回到長安的戶部任職。
那時他的妹妹眉眼含笑:“李唐能坐鎮長安,號令天下,蓋因有心腹之關隴。而阿兄執政長安,則是需要磧西。”
“我願為阿兄坐鎮磧西,以保江山安定,百姓安康。”
洛北飛舞的思緒終結於飛馳而來的馬蹄聲,有份兵部的急遞趕在他卸任的最後一刻送到了手邊。
這是一封鎮守幽州的守將張守珪寫來的書信,信中要求他饒過兩個小賊的性命。
“安祿山、史思明?聽起來像是粟特人的後裔。”洛北讀完信件,略微皺眉:“這樣的事情,知運自己處理就是了,何必來問我,難道是因為剛剛上任,不敢動刀兵?”
闕特勤在一邊抱臂道:“幽州,那豈不是離我兄的鎮所不遠?要不我寫信託我兄幫忙?”
洛北搖了搖頭,伸手從親衛裡召來一個少年:
“李光弼,你帶著我的印信去一趟幽州,告訴張守珪,軍令如山,不可違背,他要是連執法的勇氣都沒有,趁早從那個位置上滾下來。”
他解下腰間的金魚袋連同書信一起交給他,
“記住,務必看到那兩個小賊的屍首再回長安。”
那名叫李光弼的少年先是一怔,驟然又抱拳稱是——他們這批親衛,是闕特勤在長安替洛北招攬的。雖然未曾受過碎葉文館的教導,但卻因緣際會,得到了洛北、褚沅、張孝嵩、闕特勤等人的親自教導:論手段,論武藝,都不在旁人之下。
可無奈的是天下太平,他們得不到親往戰場歷練,揚名立萬的機會。
如今,這個曾經夢寐以求的機會就在他的眼前。
張孝嵩望著這少年打馬遠去,笑笑地評價:“他是契丹酋長李楷洛之子吧?派他去幽州,也是虧得你想得出來。”
“這樣哪怕張守珪打算狗急跳牆,也得掂量三分。”洛北道。
闕特勤和張孝嵩對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狗急跳牆,洛將軍你真是對自己的名望毫無自知之明啊。”
正如他們所料,月餘之後,已在金山的洛北果然收到了李光弼自幽州寫來的書信,信中言明,他持洛北的印信到幽州,開口斥責了張守珪一通。張守珪不敢遲疑,當天就下令處決了這兩個粟特小賊。
與這封書信一同到達金山的,還有一封皇帝李宗暉的親筆信。少年君主像給老師交功課那般條條陳列了自己的種種政策,只在文末寫了幾句:“朕已經可以拉開八石弓了,洛卿什麼時候能來看呢?”之類的話。
“烏特。”“阿兄。”
他還在看信,帳外已有人來喚他。他挑簾看去,闕特勤與褚沅一左一右,都已換上了節慶的盛裝在草原上等他。
他笑了,把這些書信丟在一旁,決定去重啟那八年未開的金山大會了。
後世的歷史學家把這樣的評價送給洛北治下的年代:
“國力興旺,天下太平,萬國來朝,政治清明,社會穩定,經濟發展,有貞觀之風。”
數十年之後,當洛北病逝於碎葉城時,在長安的皇帝李宗暉為他輟朝三日,並追贈他為太尉,畫圖形於淩煙閣,配享太廟。
至於他本人,亦被作為自伊尹、周公之後一位輔政而不貪權的重臣典範,為歷朝歷代所銘記與稱頌。
不過,當人們用世界史的維度來評價他的時候,這個大唐臣子的身份就不足以形容他的功績了,史學家們會再度採用起那個自太宗皇帝李世民去世之後,已經多年不用的稱號:萬王之王——“天可汗”。
人們廣泛地認為,他以自己的血統和能力重建了自太宗去世之後岌岌可危的“天可汗制度”,並讓這一制度在他手中發揮出了更大的影響力。
他蕩平了覬覦西域的突騎施汗國,以戰爭和談判收服了重新崛起的突厥汗國,打斷了吐蕃的崛起之路,把它按回了大唐藩屬的位置上。他收複了波斯的疆域,重建了波斯都督府,並借用月氏都督府徹底掌握了大陸中心。
因此,他能夠掌握整條貿易繁忙的絲綢之路,還藉此支援了阿拔斯王朝的崛起——
他拯救了時代,重新凝聚了大唐王朝,重建了絲綢之路,並為大唐西域和絲綢之路帶來了永恆的和平,他的豐功偉績無可匹敵,甚至改寫了世界史:
從他那時起,直到後來的許多年間,自拂菻到長安的道路暢通無阻,即使是婦女們也可通行。
無數的知識、文化、貨品在這條道路上流通,無數的人員在這條道路上穿梭,東西方交流空前頻繁,為兩邊都帶來了數不盡的影響。
直到今天,他在那裡還被稱為一個天命所歸的人物,一位神明的化身或者得到神啟的先知。他的形象出現在寺廟的祭壇和壁畫之上,與神明一道永享祭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