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輕舟之上,眺望何處皆是江霧融融,水波攪動著綠意,漂浮瀰漫之間更顯得江色青暗,岸邊竹林深深只覺清幽怡人。
連障疊巘崿,青翠杳深沉。
細看那紅紫交替的朦朧之感,卻知那只是如疊嶂的濃雲霞彩,廣闊密佈得如竹葉間流動而出的岫巘嵯峨,倒影於江中竟是分外和諧。
微服南巡之故,江道都未曾著人清理,旁側木蘭舟中的吳語歌謠傳到雁狄耳中,也像沾了江面綠霧的溼潤與清涼,水風浦雲,洲諸蒲帆,更像是做了這歌聲的背景般,顯得蒼遠遼闊起來。
自皇都一路行來,各州風景異然,蘇杭既是終點,也叫人多了分淡然愜意,多於這山水間耽擱幾日,也是暢意美事。
雁狄身著一身月白束腰單衣,因傍晚涼意早早便披上了厚實的金絲鯉紋外褂,身旁所站之人也是少著這類常衫,卻格外適合寬鬆的瓶覗之色和衫,將多年習武的身形藏得滴水不漏,腰間佩劍卻也看出是習武之人,雁狄欣賞著舟外景色,找他搭腔道:“檀啊,這湖光山色,倒是適合與心上之人一同賞玩,可國不可不設軍防,滿兒沒能一併前來,是朕對不住你。”
“皇上言重了,山色皇上賞玩便好,臣不過只是保護聖架無虞......託皇上洪福,出宮走這一遭,便已足夠。”車檀被雁狄這樣一說,立即渾身警惕起來,忙行禮為自身說明道。
雁狄見他誠惶誠恐的模樣,只是目色頓生幾分悵然,放下珠簾悠悠道:“朕這回長睡醒來,明白了許多事情,過去,朕一心想要為大乾好,卻無奈諸多掣肘,炎氏也罷,朝臣也罷,為此做了許多不仁之事。得之,又傷之,想來,竟是朕最擅長之技......如今,朕想當個堂堂正正的明君,你便不要在與朕如此君臣疏離,朕已無兄弟......能交心者,唯餘你一人。”
車檀見雁狄說得如此走心,心中堂皇倒是減了不少,眉間鬆懈下來輕言道:“皇上......似乎變了不少。”
“是該變了......”
雁狄點頭承認著,半晌默然方才換了話題道:“也不知方愈生找著評彈大師沒有。”
“方大監在岸邊等著皇上呢!”
車檀眼尖,透過半開的船門遙遙便見方愈生彎身候在岸邊,定是已經有了歸隱山林之後大師的訊息。
“這大師是以前父皇最愛聽他唱曲之人,能尋到他,也是朕走運。”
雁狄待船穩穩靠岸後便被車檀攙扶著下了船,到平地之上只是覺得足底似乎還有水波湧動,只好抓著車檀臂膀緩上一緩,口中卻連忙將行禮的方愈生喚起,急忙問起他情況來。
“朕叫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孩子,快來拜見皇......黃公子。”
方愈生喚著一旁玩著手中蛐蛐籠中昆蟲的孩子,那孩子一副農家頑童打扮,見了雁狄,卻行得一組極為標準的宮中禮儀,倒是令雁狄起了興致。
“你叫什麼名字?如何知曉這宮中的規矩?”
那孩子眨巴眨巴眼睛,瞄了一眼方愈生,便開口答道:“回公子,我哪裡知道什麼宮中規矩?不過是見這位阿爺做什麼,我便照做就是了。”
“哦?”雁狄挑起眉頭,又沉聲疑問道:“你這小兒,怎麼不說吳儂軟語,倒說得這樣一口流利官話?”
車檀見狀,立即將腰間佩劍“噌”的一聲拔出劍鞘,以備不測。
“誒。”
雁狄見他這樣警覺,便伸手按住了他握劍之手,柔和道:“不過小兒,朕赤手空拳都能應付得了。”
待車檀將劍收好,他便轉頭凝視著個頭不大的孩子,“你和......吾兒倒是差不多的個頭。”
“皇上教化深厚,如今天下皆學皇都官話,公子為何不知?”
孩子眼中滿是好奇,倒是惹得雁狄不知所措起來,想必是木秋萌掌政時推行的改革,他也無甚清楚。
“哈哈哈哈哈......你這小兒,倒是反問起吾來!”
雁狄開懷大笑間,孩子便機智地道出來意:“我知道公子要找殷先生,他是我小叔認識的人,我帶你去見我小叔便是。”
“行,你帶路,我們跟著你。”
雁狄爽快答應下來,跟在孩子身後,便走入了竹林間一條人工修建出的石路。
“你們家幾口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