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碌海理直氣壯:“我們日常開銷,生病也要花錢。”
“陶聆呢?你有沒有為她考慮?”
“她住警局宿舍,吃食堂,花什麼錢?別人家的女兒帶著老公上門,買煙買酒給紅包孝敬,她呢?馬上25,啥都沒有。”
典型的pua,李鶴薇以牙還牙,反問他:“我周圍朋友的父母掏錢為女兒首付買房,你們呢?存的錢都去農村蓋房給陶洋充面子娶媳婦吧?富養兒子,壓榨女兒,現在反倒責怪女兒不孝順?”
“我看陶聆還是太善良,換成我,2000都不會給。”
話筒對面的陶碌海和身旁的柳芸小聲嘀咕:“家醜不外揚,你養的女兒能耐啊,什麼都往外說。”
“陶聆憋在心裡,守口如瓶,怪你隔三差五打電話來騷擾,我在她身邊,瞞得住嗎?”李鶴薇冷哼,“東街林家的草魚6元一斤,你卻賣我們7元,如果沒有陶聆,我不會在老吳提出換人合作的時候極力反對。”
“你想明白,1000重要,還是每天至少35斤魚重要?”李鶴薇掛電話,抬眸望著門側失神的陶聆,沉聲道歉,“對不起,我可能有些沖動,沒有考慮你回家的後果。”
陶聆哽著喉嚨,搖頭:“你都是為我好。”她緊咬下唇,仰著頭強忍內心的波動,眼淚卻還是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
“想哭就哭,但地板涼,先躺床,蓋好被子。”
李鶴薇嗓音低緩而溫柔,陶聆卻愈發不能自已,攥著拳頭,原本挺直的脊背佝僂,需要靠著牆才能勉強站穩。她深知自己喜歡她,但緊隨而來的不是歡欣雀躍,而是無限的自責和害怕,尤其此時此刻,再添來自父親的緊逼,對方竭力維護,多種情緒充斥,身體和精神備受煎熬。
陶聆溫熱的淚水順著下頜滑落,灼燙李鶴薇的心,她伸手一聲不吭地牽著人走到床邊,將渾身發顫的人裹進被子。
“有些人你無法改變他的思想,最好趁早遠離,或者不要再為他費心勞神。”
“好比你說不欠他什麼,肯定不是一時的氣話吧?”
陶聆低垂著腦袋,鼻息沉悶:“不是氣話,大學五年,我放假都在打工賺學費,只有春節的半個月回家。”
“對哦,他養你到18歲,你現在給的贍養費完全可以抵消,不要因此産生心理負擔。”
“我其實知道他重男輕女,畢竟在我出生的地方不足為奇,多少家庭拼死拼活供養兒子讀書,女兒卻只能唸完初中就回家幫忙幹農活,或者早嫁。”
“我不想活成那樣,所以死命學習,小學考第一,為他爭面子,他才答應帶我去縣城讀書。縣城的同學成績好,我基礎薄弱,只能起早貪黑,比他們更努力追趕。”陶聆抬手擦眼淚,聲音哽咽,“中考年級第五,他覺得我初中文憑已經足夠,叫我學著殺魚,幫忙送貨。還好當時奶奶健在,說女娃讀書同樣有出息,媽媽也苦口婆心勸誡,他勉強點頭。”
“高中畢業,我分數超過重本線103分,被蜀江大學錄取,他卻潑冷水,說一年學費五千,住宿費一千,還要生活費。我當時賭氣,直言不花他一分錢,他就真的一分錢不給。”
千番回憶帶來的苦痛在胸腔中攪動,陶聆淚眼朦朧:“所以我從來不指望他,原本打算找到工作後直接申請住宿舍,存錢買房,只是哥哥失蹤,媽也難捱,想著在家多少幫襯一點。”
“陶聆......”李鶴薇再難抑制,伸手攬著身前潸然淚下的人,輕拍她的後背,“都已經過去,以後會越來越好。”
懷裡的陶聆發抖,全身瞬間僵直,李鶴薇覺察她細微的動靜,柔聲哄:“你需要傾訴,需要釋放,有些事現在不去考慮,好嗎?”耐心引導,“肩膀在這兒,可以依靠。”
陶聆終歸卸掉偽裝的堅強,頭靠在她的胸前,嗚咽出聲。
隱忍的哭聲縈繞在腦海,李鶴薇抬手擦拭眼角情不自禁留下的熱淚,將她抱得更緊。長達1個小時的心理折磨,以及發燒的原因,陶聆精力消耗殆盡,李鶴薇風衣袖口被她攥著,耳邊的呼吸聲也逐漸平緩。
睡吧,睡一覺,都會好起來。
李鶴薇將陶聆小心翼翼放平,不捨得掰開她抓緊長袖的右手,靜默地坐在旁邊,凝視睡夢中依舊眉頭微蹙的人。
“不要對我太好......”
“什麼?”李鶴薇俯身,仔細聽她的囈語。
“我怕沉迷,怕離不開......”
離不開誰?她湊近些,耳朵幾乎貼著陶聆的唇。昏睡的人被夢境纏繞,偶爾兩三句只言片語,難以連詞成句。李鶴薇坐直,閑置的左手摸出手機,滑動螢幕,檢視未讀訊息。
【三叔的模擬畫像貼在公示欄,有人認出他,焦勇,家中排行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