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自己殺了自己的荒唐案子。
可是天下又有誰知道,祁隱就是裴清?
若裴清現在往外說自己就是祁隱,那麼天下人都只會當他瘋了。
隆順帝拿起矮幾一旁擺著的一個紫檀竹節盒,遞給了陸平。
當初行宮賞梅裴清見過永嘉之後,他便讓裴清遞上了那張皮子和這支簪子,自此之後,裴清身上所有有關祁隱的東西都消失了。就算永嘉想信他,也沒有一點兒實據。
陸平雙手恭謹地接了過,隆順帝道:“若只是那些紙面上的證據,在永嘉那兒還不足為證。但你若把這個給她看,她定會信你。”
陸平將盒蓋開啟,裡面的綢緞上躺著一支剔透無暇的羊脂白玉簪子。
隆順帝道:“這是當年永嘉送給祁隱的,至於它是怎麼落到你手上的,這就是你的事了。”
這話的意思,是讓他編造出一個故事。譬如說當年祁太醫發現了裴清的一樁秘密,預感自己將被殺人滅口,在臨死前將這支簪子作為信物,以求身死後能保自己的聲名......陸平會了意。
他道:“奴婢知道了,那這樁事奴婢何時.......”
“越快越好。對了,即刻召裴清回京吧。”
過了春分,這是一個春陽明媚、春風和煦的日子,坐在裴府花園的一座涼亭裡,臨著湖,水光瀲灩,禽鳥歡啼。園子裡的話都開了,自打她嫁入裴府之後,裴清就命人移了許多的花來。
就是在這樣的一個春日裡,永嘉愣愣地看著石桌上躺著的紫檀竹節盒,還有竹節盒邊躺著的一摞紙,上面密密麻麻地書著文字,還有三法司的印。
竹節盒裡,那支熟悉的玉簪子靜靜地躺著,日光落在羊脂白玉上,反射出瑩潤的光澤。
永嘉愣著,月若驚著,侍立在一旁的陸平躬身垂首不說話。
人是如此安靜,只有花園之中自然生靈的聲音。
永嘉藏在廣袖之中的手很抖,抖得極厲害,抖到她甚至不敢伸出手去拿那支簪子,恐怕將它摔壞了。
她終究沒有去動玉簪,就像眼前是熊熊燃燒著的火焰,而她稍接近些,就會被火燎得痛心蝕骨。
永嘉看向陸平,強作鎮定的聲音還是些許的抖:“你是說,祁隱,不是自盡?是裴清殺的?”
陸平頷首:“當年之事被裴清強壓下,他位高權重,奴婢不敢將此事告知於殿下。但如今眼見的他大廈將傾,奴婢方才敢說出實情。”
她的胸口很悶,就像有一塊巨石壓在心口,她就如一條出了水瀕死的魚兒那樣,大口大口呼吸仍然無濟於事。
眼前的玉簪子她不敢碰,可是她只瞧一眼便知道這的確是她送給祁隱的那支無疑。工匠的手再巧,可天下沒有玉是同一塊,雕不成一模一樣的。
還有這些三法司蓋了印的案卷,它們明明白白地寫著,祁隱的死因。
永玄二十六年,裴清已入秦王麾下,藉口回鄉養病,實則留居京城。
祁隱前去戶部史侍郎府上為史家夫人診病,無意間撞見裴清和史侍郎密謀貪墨稅款一事,被裴清發覺。爾後裴清便利用先帝爺駕崩,假造祁太醫投江殉主之事,將其殘忍殺害。
永嘉讀了一遍,不敢再讀,案卷白紙黑字紅印,但落在她的眼裡每一個字都沾著血。
陸平繼續道:“奴婢聽聞祁太醫當年與殿下不辭而別,若據三法司的斷案,當年實是祁太醫知曉自己恐遭此禍,不願牽連殿下。祁太醫實是對殿下......情深義重。”
“祁太醫清正,不願讓自己死後的聲名被裴清所汙,所以才將這支玉簪子交給宮裡頭的王太醫,當年王太醫佐證了三法司這樁案子,便回了鄉.......後來病死了。”
“這支簪子一直封存在三法司之中,如今,該是拿出來物歸原主之時了。”
“不要說了!”永嘉的聲音抖得厲害,月若連忙上前來攙扶著她。
月若的怒意浮上了面,冷眼望著陸平:“陸公公,您先請回吧,茲事體大,讓我們殿下緩一緩再說。”
陸平稱是,作禮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殿下何時想通了,隨時派人來司禮監傳句話。”
陸平走了,花園之中複又安靜下來。春鳥啼鳴之聲歡快,縷縷花香伴著微風浮動。
永嘉抬頭望了一眼亭外明媚的春光,日光很盛,卻不刺眼。
忽然地,眼角墜下一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