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十歲上下,面容清癯。
眼尾雖有細紋,卻掩不住提筆時專注的神采。
“臣每念先嚴葬北境,夙夜難安。懇請陛下憫臣至孝之心,允臣暫歸故裡,祭掃先塋。”
紙上字跡如青松挺立,透著股莊重典雅的韻味。
男子挺直脊背,神情愈發肅穆。
然而站久了,左腳踝處痠麻,傳來細密的針刺痛感,不得不伸手去夠竹杖。
“老爺且歇一歇。”小廝疾步上前,穩穩托住他,“戶部尚書馬大人來訪。”
“馬碌?”
男子擱筆,神色間露出幾分詫異。
這位年過半百的馬碌馬大人,在前朝,不過是位籍籍無名的戶部侍郎。
但他慧眼如炬,果斷投身從龍之業。
憑借擁立樾王殿下的功勞,得以青雲直上。
朝中眾人皆知馬尚書愛財如命,府中金銀堆積。
然其深諳官場之道,對聖意揣摩得入木三分,因此仕途順遂,經年無虞。
只是……二人私下鮮少有交集。
“春寒料峭,馬大人不辭辛苦登門,所為何事?”男子出門迎客,微微躬身作揖。
“哈哈哈哈哈文景賢弟這櫻雨軒愈發雅緻了。” 馬碌含笑道,肥厚的嘴唇一張一合,眼眶處深陷著兩團青黑。
他負手踱過垂花門,在黃花梨太師椅上徐徐落定。
“聖諭閉門思過,不過一怒之辭。”馬碌端起茶盞輕嗅,“賢弟何苦連日不至朝堂?”
茶湯熱氣升騰,他眼底精光一閃。
左右不是什麼大事。
今上欲頒重農抑商之策,以王蒲為首的一眾文官,紛紛上書諫阻,言稱此策有弊,恐非良法。
惹得聖上惱了,當堂訓斥了王蒲幾句。
“賢弟罷朝,恐遭他人讒譖,反失聖眷。”
馬碌抿了口茶,搖搖頭。
在他看來,這些文人才是瞎胡鬧。
聖上自推行田賦稅改革始,一貫注重輕徭薄賦,心繫農桑。如今不過欲抑商賈之位,又有何不可?
千萬別好好的官不當,學那“楚淮謝郎”!
與聖意相左,便掛冠歸隱,寄情山水。反倒讓謝家嫡長子撿了便宜,後來居上。
道不同,不相為謀。
王蒲脖頸繃出一道緊繃的弧線。
“罷了罷了,吾來此,非為辯論是非曲直。”馬碌看著王蒲那倔強的神情,擺擺手。
他是來替聖上傳個話。
“爾懇請歸鄉探親之奏疏,聖上已覽。準奏!”
別再一天三遍地上摺子了。
惹人煩。
“聖上特諭,爾歸北境後,務必要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