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關
多鐸家中孩子多,和娜仁成親後家中的僕役慢慢也多了起來。有時候多爾袞為了躲小玉兒,反倒常常過來跟多鐸娜仁一起吃飯。多鐸和多爾袞越靠近權力中心,娜仁的日子便越不自在。剛嫁過來的時候,娜仁只與阿濟格的福晉和小玉兒相熟,到了後來,鑲白旗、正白旗都統家紅白喜事,娜仁也得適時賞賜送禮,至於其他叔伯兄弟和宮中的哲哲玉兒,就更不用說了。
好在家裡烏雲和一堆乳母嬤嬤,多尼和錦華都到了開蒙的年紀,為了給孩子請先生,娜仁操碎了心,先是在漢軍旗民裡面找,但是他們有的是西北人、有的甚至來自江浙福建,找能說官話的先生就費了一番功夫。娜仁不禁對多爾袞和多鐸抱怨道:“這洪承疇是福建人,跟範文程的口音相差也太多了,我光聽著他說話就費勁。偌大的明朝,東西南北口音各異,也不知道崇禎皇帝怎麼受得了?”
多鐸便說道:“我看你也別費心了,咱們滿人的先生多了去了,就說咱們兩白旗,什麼人找不了,非得去找漢人?”
娜仁抱著多爾博,聞言點點頭說:“這倒也是,滿人通曉滿蒙文字和漢字的也不少,我要求也不高,能教的了四書五經,唐詩宋詞的就好。”
多爾袞搖頭道:“你這叫要求不高?娜仁,我看還是你自己教吧!論才學,我相信你可以拿個狀元!”
多鐸也附合:“我哥說的對啊。你就在家帶孩子,不是挺好嗎?”
娜仁惱了,“呸”了一聲:“後天英親王家的阿哥滿月,大後天鄭親王的岳母出殯,再過十天,阿濟格哥哥家的格格出門......正白旗鑲白旗的都統家成天大小事不斷。往來吊賀,你什麼時候管過?你當這個家好當啊?”
多鐸“啊”了一聲,心虛得不敢說話,娜仁把多爾博遞給多鐸,道:“範先生,這倒是個好主意。趕明讓多尼和錦華去範先生家,他是大學士,家裡孩子多,先生應該也多。”多鐸還沒回過神,娜仁一溜煙跑了:“備禮!備馬!去範先生家。”
多爾袞道:“我真羨慕娜仁的性子,心裡有計較,做事呢又風風火火的。”
多鐸嘴角的笑壓都壓不住:“都是當額孃的人了,還是跟個孩子似的。前兩天,她問我有沒有明軍的三眼火銃,說是覺得明軍的火炮厲害,想看看長什麼樣!”
多尼八歲,錦華六歲。兩個孩子都是正鬧騰的年紀,娜仁見安置好了兒子和女兒,心情好得不得了,正巧索諾木又送了二十匹好馬過來,娜仁答應多尼和錦華,允許他們倆每天騎馬去範府。娜仁半是送禮半是強迫,範文程怎敢不答應?家裡多供了兩個小祖宗!娜仁倒是心大,寬慰範文程道:“範大人,你的學問朝中詩有目共睹的,你放心,你雖然是鑲黃旗的人,兩白旗也絕不虧待你。家裡的先生也不用對兩個孩子太客氣,手板該打就打!我絕無半分怨言!”
娜仁送走了孩子,心裡像搬去了兩塊大石頭,原來開春索諾木送了幾匹好馬過來,養在圍場裡,其中兩匹格外好的野性未脫,有點危險,娜仁原來的愛馬珠蘭已經十七八歲,步入了老年行列,娜仁讓珠蘭安享晚年,自己準備再去挑一匹閤眼的。娜仁讓朵麗婭取了箱底的乳白色辮線襖,外套了一件淺青纏蓮花紋的控鶴襖,再裹上金鑲玉的束帶,玄色雲頭靴還有馬鞭,都是自己原來在草原上常穿的。估摸了哥倆兒在府中議事,自己好容易有了半天的空閑,自然要玩得痛痛快快。
娜仁見新馬是棗紅色的,同原來烏黑油亮的珠蘭不同,心裡有點兒失望,剛一靠近,棗紅馬就開始躁動,娜仁伸手摸摸馬脖子,仔細看了看,見馬耳豎起,筋骨精瘦。喜道:“這匹馬和珠蘭一樣好!”它被套上了馬嚼子和馬鞍,顯然不太痛快,娜仁讓人開啟籠門,圍場的雜役不敢,娜仁只好讓雜役離開,自己把籠門開了,一抓韁繩便一躍而上。
馬開始劇烈地跳,往前頭沖,娜仁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牢牢拉緊了韁繩防止被甩出去。隨著馬兒跑起來,她慢慢調整了韁繩的力道,盡量不讓馬兒覺得難受,只有留有野性的馬才敢帶著人這麼瘋跑。馬兒足足猛跑了一個時辰,速度方才慢下來,脾氣也溫和了不少,娜仁覺得快樂極了,這時候才拿出馬鞭抽了一下馬屁股,馬兒受到刺激又跑了起來,等它再跑累了,娜仁便故伎重施,直到馬兒精疲力盡。娜仁才肯從它身上下來,放它去水槽飲水。
娜仁得意地望向周圍計程車兵:“怎麼樣!”周圍計程車兵都笑著稱贊娜仁的馬術,娜仁知道他們害怕出事兒,便說:“哎呀,出了事兒算我的!不許對外說,今天都有賞!”
一個聲音冷不防地在背後響起:“那福晉賞不賞我呀?”
娜仁一扭頭,看到了多鐸,不禁嚇了一跳,原來僕役都是鑲白旗的包衣,自己怕擔責任,一早去府上稟報了多鐸,好巧不巧多鐸又沒有去多爾袞府上,一聽娜仁去馴馬了,惱娜仁不跟自己說一聲,又擔心娜仁産後才過四個月,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便騎著馬沖到了圍場。
娜仁自己心虛,笑道:“你今天不忙啊?我阿布送來了這匹馬,還不錯吧?”
多鐸冷笑道:“我說呢,著急忙慌地把孩子送到範文程那兒。早上中午不見人,一個人躲清閑。”
娜仁忽然生氣了,但是又捨不得和對方吵架,便以退為進,還不等多鐸罵出來,就嘟著嘴說:“最近天天迎來送往的,我心裡煩得很,就出來玩兒半天。”多鐸白了一眼娜仁,故意拉長了音調:“哦,覺得我也煩?”
娜仁知道多鐸沒有真的生氣,便笑著道:“這天也不早了,我估摸著多尼和錦華也回來了,該回去了。”
多鐸卻不著急走,反而拉著娜仁:“來都來了,索性去逛逛,孩子嘛,有人照顧。”
娜仁一時歡喜,便指著前頭的樹林道:“十年前,我就是在那裡迷的路!那片林子又大又密,裡頭還有很多石頭,特別不好走。我現在再去,肯定也迷路!”多鐸見娜仁用手比劃,心裡氣兒早就飛到九霄雲外,想起了自己和娜仁初遇的時候,她也是穿著蒙古袍。
一輪巨大的、血紅色的夕陽緩緩降落,天色慢慢凝固成,蔚藍色和淺紫色交織,上面點綴著一輪彎月和幾顆星子。娜仁想起了草原,草原上的夕陽也是這樣的。多鐸雖然說不出為什麼,可是心裡舒坦、鬆快。娜仁知道他不日就要離開盛京,忍不住道:“你看到李自成的檄文了嗎?嗟爾明朝,氣數已盡。河南今年天災,李自成集結幾十萬流民要攻打北京的事情,現在已經人盡皆知了。”
“哥哥按兵不動,是不是想等李自成動手?然後我們再以替崇禎帝報仇的名號,沖過山海關,直搗北京!”見多鐸不語,娜仁忙說道:“我一個人瞎琢磨,不過我想,哥胸有大志,心裡怕也有這個打算。”
多鐸覺得娜仁喋喋不休,破壞了美好的氣氛,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你又不打仗,天天琢磨這些,比誰都上心。”
娜仁抱著多鐸的胳膊,撒起嬌駕輕就熟、毫不猶豫:“我是不打,可你要打呀,吳三桂不是降了嗎?讓他們去打前鋒,剛好可以省了兩白旗的兵力,你別每次都沖在前面!”
多鐸笑道:“我知道你擔心我。”娜仁抿嘴一笑:“是有一點點。”
多鐸不死心,見周圍沒人,一把把娜仁抱住,問:“只有一點點嗎?”娜仁哼了一聲道:“現在哥哥是攝政王,你是他親弟弟,我擔心也是白擔心!”多鐸只是笑,緊緊抱著娜仁不肯松開。娜仁把棗紅馬留在圍場上,這是頭一次和丈夫共乘一騎,娜仁的臉一直紅到了晚上。
娜仁見臥房裡擺著一架三眼火銃,早就興奮得不行,拿在手裡把玩不已。多鐸道:“這玩意兒是厲害,但是量少,容易生鏽和炸膛。而且這種三眼銃,比不上更精良的鳥銃。”娜仁道:“這種東西咱們能搶,但是不會造,所以輸給明軍,等到將來一定想法子把技術學過來。”
多鐸道:“你看你,又來了!好好好,將來一定讓你去火器局當監工!”多鐸接過火銃,丟在了桌子上,就又開始對娜仁動手動腳。娜仁不堪其擾:“大晚上的孩子們剛睡,也不害臊。”
多鐸不滿道:“你要的我給你,我要的你也得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