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蜀

不到傍晚，蘇茉兒便匆匆趕來，娜仁叫烏立攔著，不讓她進屋，自己在屋裡隔了窗子叫道：“姐姐，你別進來！你還得回宮複命，傳染給你和玉姑姑就不好了。”

娜仁只覺得喉嚨裡下刀片一樣，咳嗽了兩聲道：“事到如今，別的我也沒有要說的，只求你告訴姑奶奶和玉姑姑，替我照顧幾個孩子。玉姑姑曾經逼著哥哥發毒誓，今天我要你回去讓玉姑姑發誓，無論什麼時候，決不能傷了我孩子的性命，不能廢了多尼錦華！”

蘇茉兒流著眼淚道：“格格！”

“蘇茉兒我信你，也請你發誓，一定替我辦到！”

“蘇茉兒對著長生天發誓，一定替格格辦到！”

娜仁知道保寧體弱，害怕孩子夭折，擦了擦眼淚道：“保寧還在府上，你把她帶給姑奶奶。她身子弱，求姑奶奶千萬小心看顧！”

蘇茉兒抱了保寧，哭著對娜仁道：“我替她給你叩頭！”等蘇茉兒一走，娜仁扭頭小聲對多鐸說：“我腳踏兩條船，你可別埋怨。”

多鐸症狀比娜仁嚴重得多，聞言，只是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忽然笑道：“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見蘇茉兒走了，娜仁便端著桑菊飲給多鐸灌了，問道：“什麼？”

“我跟我哥是親眼看著額娘走的，我想額娘走的時候，心裡想的一定都是我跟我哥，就像你一樣。”娜仁見他脖子上也有了紅疹，便拉著他的手，不肯叫他去碰。“再癢也別碰。”

多鐸捏捏娜仁的臉，他的聲音很小很低，全沒了平日的模樣：“皇額娘太祖爺將來見了你，一定歡喜。”

娜仁抿嘴一笑：“要是他們不喜歡我呢？”

多鐸搖搖頭：“不會。你跟額娘一樣好，她不會不喜歡你的。”

娜仁心酸，卻沒有掉淚：“真是奇怪，我現在一點兒也想不起來朝堂上那些事了。”她躺在多鐸身邊，伸了一個懶腰，開玩笑說。多鐸笑道：“是誰要登基來著？我都忘了。”

娜仁又不願意了：“大丈夫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江山社稷，你也敢忘？”

多鐸心底有幾分釋然，只剩下了對孩子們的不捨，他反勸娜仁道：“我忘了，你也忘了吧，心不要那麼強。”

娜仁突然被撥動了心絃，她哭泣道：“可是那是你的心願！我阿布的心願！功業社稷，你明明就快要實現了，都是因為這該死的病。我明明在佛前許願，要是我能替你死就好了。你就可以看到，看到哥哥登基，看到多爾博登基，看到太平盛世，看到自己名垂青史。我希望將來能廢除圈地，我還希望咱們滿人做學問能和漢人一較高下！”

多鐸突然笑了一下，娜仁抹了抹淚道：“你笑什麼？我說得哪裡不對？”

多鐸道：“我去當英雄，是因為你想讓我當英雄。”“什麼？”娜仁愣了一下還嘴硬，“咱倆現在要死了，所以你騙我，我不信。”

多鐸伸出手臂，摟著娜仁道：“說實話，我想讓哥當皇帝，有我的私心。”

娜仁見他說私心，火氣上來了，聲音一哽：“哼，你們男人到底都是把權和錢看得比命還重要，女人呢不過就是點綴，高興呢哄一鬨，不高興就丟開，跟物件沒什麼兩樣。哪怕是哥哥，說是喜歡玉姑姑，還不是娶了小玉兒側福晉？你說私心，我也有我的私心，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跟哥哥，要我是個男人，能立一番事業，那該有多好。不，我希望什麼時候，女人也能自己出去立一番事業，要是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再到你面前，我可以庶幾無愧矣哉！”

多鐸嘆了一口氣：“你真不開竅！”

娜仁還痴心道：“開竅？你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現在開竅也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