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柯眼神溫軟,從沙發上站起來,順手揉了一把兒子的天靈蓋:“謝謝小清。走吧,我們出發。”
平安夜裡,大雪紛飛。暖黃的路燈下行著三個搖搖擺擺的身影。兩個小不點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一會兒去了實驗室要玩些什麼,而邵柯卻在考慮兩個孩子大了是不是應該分房間睡。邵柯牽著兩小隻在晶瑩的雪地上深一腳淺一腳的,留下一大兩小三串歪歪扭扭的足印。
“爸爸!爸爸!看我這回贏了什麼!”
邵柯本來趴在工作臺上焊電路,抬頭一看,兄妹倆坐著一輛噴彩的磁懸浮小火車從頭頂呼嘯而過,邵墨清邀功地對他揮了揮手上的一把黃金令牌,屁股後邊兒還甩著一隻一臉驚恐的機器小烏龜。邵柯無奈地搖了搖頭,對早已消失在軌道盡頭的孩子們喊道:“孩子們,對殼殼溫柔一點兒!”
一聲“我們會的,爸爸!”從鋼鐵森林的罅隙裡傳來,伴隨著一句僵硬的:“主人! i’ ok!”
實驗室的遊樂場,邵柯前後一共參考了十部迪士尼動畫大電影,三部夢工廠動畫電影,建造瞭如今這座以經驗修歷為基礎,獎罰學習型的3d實景化未來城市,整座城市基礎設施齊全,從醫院到輕軌,從餐廳到自動販售機,全部由3d模擬實景和智慧機器人運營,孩子們用自己按照說明製作出來的“産品”可以從貓頭鷹博士那裡交換食物和原材料,城市裡的小動物市民三不五時地需要孩子們去做個英雄,另外還有其他警局、房地産、學校、銀行等一系列的遊戲元素參與。邵墨清剛剛向邵柯炫耀的就是遊戲第三關的通行證,而殼殼則是遊戲裡邵家兄妹的小跟班,主要用於實時監控兄妹倆的安全,平常還能給兄妹倆出出主意說說俏皮話,是臺有智慧的智慧機器,邵柯光訓練他的語言模型就訓了一個星期。而邵柯自己在遊戲裡的角色則是“城郊破爛實驗室裡的怪科學家老a,成天窩在陰暗的地下室研製著無聊的破玩意”,他的機房被包裝成了一個糖果廠,而他的微型奈米實驗室則偽裝成一個廢棄的酒莊。總而言之就是,邵柯在這裡只管安心地做實驗,而孩子們就只管玩。
這樣叮鈴哐啷了不知多久,邵柯坐在桌前聚精會神地看著絲絲縷縷的暖光遊過綿密的光纖穿越示波器的介面,成為顯示屏上複雜又清晰的三角訊號,竟渾然不覺漸漸安靜下來的“城市”,直到一隻小烏龜從重重密林裡穿葉而來,停在他腳邊把自己的門牙插進邵柯假肢上的插口。邵柯感受到斷腿處弱電流的刺激,恍然低頭,撿起地上的殼殼放到桌上:“殼殼,報告。”
“第三章第一階段完成,儲備報告:蘋果五個,牛奶一瓶。財富值120。産品報告:初級電燈完成,三級房屋在建。目前無城市破壞。報告完畢。”
邵柯回頭,才發現未來城市原來已經夜幕降臨,整座城市安息下來。未來城市有防沉迷系統,每一百分鐘進入一次夜晚,夜晚需回“家”修養,禁止進行一切遊戲活動。此時兄妹二人應該回了自己的小房子。邵柯拿起殼殼穿過城市向另一邊走去,在一所小房子裡找到了果然睡過去的兄妹倆,兩個孩子折騰了一晚上也該累了。
小小的兩只抱在一起,哥哥護著妹妹睡在床外側,妹妹則蜷作一團,邵柯輕輕坐上小床,拿過一旁的小被子小心地蓋在孩子們的身上,然後從懷裡掏出兩只鼓鼓囊囊的聖誕襪一左一右地放在他們枕邊。
邵柯寵溺地摸了摸孩子們的小臉,留下殼殼,複又原路回到工作臺上。天快亮了,邵柯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桌子上那隻流光的手臂,有些遲疑地,將用來測試的連線線從儀器上一一拆解下來,唯一的左手竟微微地有些顫抖。
邵柯一隻手脫掉身上的t恤,露出赤裸的上半身,拿起那節假臂,將固定帶套過自己的脖頸,然後拾起接受腔,抬起殘臂輕輕地放了進去,拉緊固定帶上的鎖扣,接受腔與斷肢契合,微弱的電流傳來,半截手臂微微發麻。接著,他將假臂上的電子突觸一個接一個地貼上後頸和脊椎幾個早已做好標記的位置,最後還貼了一個在心口。
當完成了所有的步驟,那時,天亮了。
邵柯很多年來都無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覺,無法形容那一刻看到那隻流光的手臂緩緩抬起停在自己面前的心底的悸動,和......心酸。他可以感受到來自手臂的抽緊,修長的五指聚合成拳,暖黃的微光流過肌理一般的光纖直到關節盡頭彷彿流進了血液和骨骼。他呆呆地後退了一步,卻因為獨臂多年形成的失衡在真正達到平衡時打了個趔趄,然而那隻流光的手卻比他的左手更早一步地扶住了桌面。
黎明的曙光裡又是那個頎長的影子,那是多麼完整的一個影子,這麼多年,他又在這麼多年後的一個聖誕節的早晨,看到了。筆直的,堅韌的,精妙絕倫的,充滿力量的,鋒毫畢現的......
......溫熱的。
露在被子外的一隻白嫩嫩的腳丫子猛地一抽。
躲在床下面的兩只小鬼捂著嘴嘿嘿嘿地偷笑起來。
王安妮眼睛都懶得睜,於事無補地擼了一把被子,氣呼呼地嘟囔:“邵大爺你別鬧!我再睡會兒。”
邵柯託著腮幫子津津有味地瞪著眼睛倚在床頭,一臉無辜地說:“我沒鬧。”
兩只從床下轉移陣地,神不知鬼不覺地爬到了王安妮背後,對著自己的老媽上下其手。
王安妮一巴掌拍掉一串小魔爪,忍無可忍:“你別鬧!”
邵柯挑眉:“我真沒鬧。”
王安妮大眼一睜兇巴巴地瞪過來:“不是你還是誰?!”卻看到邵柯果然一臉無辜地臥在自己對面,一隻手託著下巴,分身乏術。“那......”話還沒說完,便感覺到一隻小手爬上了她的肩膀,王安妮猛地回頭,背後兩只寶貝正舉著四隻小手乖巧地看著自己。
“小清和汐汐?”王安妮蹙眉,“你們帶著手套幹嘛?”
“誒呀,媽媽,這是爸爸送給我們的聖誕禮物,專門用來摸東西的,可好玩了!”
“媽媽媽媽,我們今天才知道原來給我們送禮物的聖誕老人是爸爸呀!媽媽你知道麼?”
王安妮才無心聖誕老人是誰這茬兒,一聽“摸東西”三個字眼睛都綠了:“摸東西?摸什麼?”回頭對邵柯擠眉弄眼,抑著聲音斥責:“你天天都教孩子們些什麼玩意兒?!不三不四的!”
邵柯還沒回答,邵墨清搶先道:“爸爸沒有教我們不三不四的東西,這副手套是我和妹妹的禮物......”
不容兒子講完,王安妮的眉頭已經皺成了一團。
邵柯也好不到哪兒去,有些擔憂地叫邵墨清:“小清,define 不三不四。”
兩只莫名其妙,看了看彼此,卻是軟綿綿的妹妹回道:“就是不好的東西。”
“從哪兒學的?”
“媽媽以前說過。”
這回輪到邵柯盯著王安妮看了。後者一捂臉,恨不得鑽地縫。
“這有什麼了?既不是三也不是四,那當然是不好的東西了。”邵墨清眨眼。
“就是啊,爸爸的禮物怎麼會是不好的東西。媽媽,爸爸說,帶著這副手套和別人玩,就能讓對方看到我的心意,所以爸爸剛才叫我們來摸你,讓你看到我們有多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