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純夾在人群中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過幾分鐘後,他們重新回到教室,班主任告訴他們可能是地震,不要慌張,剛才只是震感。
回到家後新聞在播報受災情況,氣氛凝重。
那是個晴天,晚上七點多鐘天色還亮著。易純坐在電視機前看新聞,被石頭砸中腦袋一樣久久沒能回神。
她小學畢業那年夏天,家那邊山體滑坡,砸傷好多人,就在事發前半個小時,王麗華將她從鎮上善良奶奶那裡接回家。那是她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當時她還不理解死亡的含義。
那次傷亡人數過多,善良奶奶在事故中受重傷,一天後便因搶救無效死亡。
王麗華給她穿好黑色的弔唁衣服,牽著她參加善良奶奶的葬禮。下葬前,她偷偷跑到屋裡,看到老人僵硬的身體以及了無生氣的臉龐,躺在床上如同一塊腐朽的浮木。
她沒覺得害怕,只感到有股難言的澀感,像吃到一顆沒熟透的青蘋果,澀到舌頭都發麻。
善良奶奶的家人並不歡迎王麗華和易純的弔唁,失去親人的悲慟轉移到相關人員的身上,他們崩潰,迫切要用什麼堵住悲傷的傷口,於是遷怒到王麗華和易純身上。他們怨恨,為什麼旁人能夠幸運逃生,做盡善事的老人卻難逃災難。
明知道與她們無關,王麗華仍然拉著易純不停地說節哀,說對不起。
同桌跟她講過瑪雅預言,等到2012年,世界就會迎來末日,並說那是天災,易純每次都讓他不要在自己面前說這些,同桌還開玩笑地說她真是惜命。
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都意味著離別,離別是人們避無可避的話題。
在經歷過善良奶奶的去世以及與死神擦肩而過的12歲之後,易純對災難一直懷有極其悲傷的情緒。
新聞說災情嚴重,易純縮在那張狹小的沙發上,眼前浮現小鎮當初樓房坍塌的狀況。
從學校回家後她就已經用王琴的手機跟王麗華透過電話,兩個人開口第一句都是詢問對方那邊情況怎麼樣。
王麗華說下午她剛種菜回來,坐在屋裡喝水的時候看到頭頂的燈泡在晃,本以為是她眼花,並沒有在意,後來村裡的廣播響起,她才知道是什麼事情。
她囑咐易純不要出去,一定繞開高樓和樹木。
易純已經無意識哭了出來,同樣把這句話重複好幾遍。
蔣域氣喘籲籲地騎腳踏車趕回來,在公寓樓下喊她。
那天工廠停工,王琴也在家,聽到蔣域的聲音以後眼神變得警惕。
易純換鞋出門的時候她喊住人,讓易純不要走遠,如果十分鐘以後沒回來,她就會下去找人。
易純的腦袋還處於下午暈乎的狀態,點點頭後關門下樓,沖向公寓樓下玻璃門前時幾乎摔倒。
直到她下樓,意識到手心裡的冷汗,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害怕。
蔣域身後還揹著包,看到她的身影後肩膀才緩緩松下來,趴在車把上喘氣。
易純不知道他下午就要出校找她,只是學校警戒太嚴並不放人,放學以後他騎車直接去易純常坐的公交車停站點,十分鐘過後沒有等到人,才一路跑回舊公寓,喊她幾遍後無人應答,蔣域已經在心裡猜測她是不是前幾天回了北方,他們上次分開以後已經有一週的時間沒有見過,之後又猜測易純會不會跟著王琴去了其他地方,他知道王琴已經跟易鑫河分開,沒有立即離開這邊只因為易純還沒有畢業。
易純沒有手機號碼,也沒有手機,企鵝賬號的密碼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楚,如果她就這樣走掉,蔣域不知道要往哪裡找她。
這些事情易純全不知道,她也不會知道蔣域當時那樣在意她的原因,那份在意並非出於單純的喜歡。
蔣域並沒有告訴她的打算,在看到她紅著的眼睛時抬起手,下一秒便看到站在二樓陽臺的王琴,兩個人的視線接觸,他猶豫了一下,很短暫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易純輕輕碰了下他的衣擺,兩個人好像初次見面要交換氣味的小狗。
王琴在樓上喊易純,並跟蔣域說天黑趕快回家。
易純沒有回頭,低聲問蔣域怎麼突然回來這邊,蔣域跟王琴打完招呼,聽見易純的話後一口氣沒來得及嘆出來,她便拽了下他的衣角抬頭說:“你是不是也害怕?”
蔣域眼神逐漸變得平穩下來,易純便知道了答案。
易純原先跟他說12歲那年的經歷,只是王琴一直在陽臺注視他們,她同時擔心蔣域碰見蔣思明。
蔣域臨走前,易純喊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