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從前有座山,名叫忘憂山,山上有座無名道觀,觀內沒有道士,住著一窩妖怪。
拂曉,幾縷透紅的曦光才堪堪沖破雲霞,道觀正中突然炸開一道尖銳的鳥鳴聲,震得掛在矮牆邊的露珠迅速從花瓣間滴落。
“師父!不好了!小師弟他……”
臨到師父院中,聲音戛然而止。
一隻披著斑斕羽翼的毛團不慎把自己卡進半闔的木窗中,它腦袋使勁往前夠,身後的兩只爪子用力上下撲騰,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把吃得渾圓的身體掙脫出木窗,結果沒收住力,只好任由失控的軀體徑直撞向屋內支著的屏風。
屏風劇烈晃了晃,在倒地前,被幾根翠綠的枝條及時攙扶擺正。屏風隔開的前廳,正翎羽亂飛,橫沖直撞的毛團頭暈目眩,跌坐在地板上,差點忘了自己要說些什麼。
“誰又不好了?”先是聲輕嘆,隨後慵懶的嗓音透過屏風,沐桐仁打著哈欠從裡屋慢騰騰轉向前廳。
這位毛團口中的師父,長相柔美昳麗,桃花眼內嵌著對瑩瑩綠珠,眼尾還有顆相得益彰的小痣點綴,活脫脫一位畫中謫仙。
他身上只草草披著件青衫,眼中缺了些神采,此刻赤著雙足大大咧咧踩在地板上,一頭烏發如瀑,亂糟糟披在身後。
……如此不修邊幅,仍然難掩姿色。
還未行過屏風,他先瞧見跌坐在地的鸚鵡,翠綠的枝條又從沐桐仁寬大的袖口蔓延而出,他皺緊眉,把自家二徒弟的原型扶正。
“是小師弟……”鳳景行,也就是七彩毛團,感知到自家師父的氣息,回過神,他恭敬地微微屈起鳥身,但話才說到一半,便被自家師尊打斷。
“小五又把你大師兄吞了?”沐桐仁抽了抽嘴角,他稍稍收攏肩上的青衫,把自己挪到前廳的椅子上,盤腿而坐,冷白的雙足也一同藏進青衫下。
“沒吞大師兄,這次是……”鳳景行撲騰著翅膀朝前蹦,但他的話語卻被再次打斷。
“不是淩霄……難不成洛臨把悶不做聲的老四吞進肚裡去了?”沐桐仁撐著下巴,漫不經心自問自答,顯然沒把鳳景行的話語當回事。
“也不是四師弟,是山下,山下出事了!”鳳景行生怕再被不著調的師父開口打斷,出口的鳴叫,一聲高過一聲,沐桐仁不得不再抽出一根藤條,捆住面前鸚哥的鳥喙。
鳳景行:“……”
只見地上亮光一閃,捆住鳥喙的藤條被一名身著七八種顏色外袍的青年扯了下來,鳳景行變回人身。
“山下啊,山下又不關我……”沐桐仁被鳳景行過於閃耀的衣袍晃了眼,他轉過頭,袖間的藤條把剛勾住的白靴放回床邊,但偏偏睨見了二徒弟慌亂的神色,沐桐仁歪頭想了想,還是敷衍地問了一句,“山下怎麼了?”
“小師弟被綁了。”
沐桐仁立馬正襟危坐:“……?”
藤條似有意識般,將白靴提到沐桐仁腳邊。
同鸚鵡的聒噪不同,鳳景行的人聲格外清朗,終於引起師父的重視,他才將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
“小師弟昨日一早偷溜下山,結果才入夜,山下的村民就集結起來,每家每戶都扛著家裡最順手的農具,看架勢,是每年都要鬧上幾回的除大蟲行動……”說到此處,鳳景行暫且將後話嚥下,他悄悄抬起頭,觀察起自家師父的神態。
吊睛白額大蟲,乃是山君老虎的另一名諱,沐桐仁那不成器的小弟子,原身看起來就像只橘毛黑紋的老虎。
小弟子名喚洛臨,是沐桐仁還愛到處溜達時,從梧桐林中撿到的妖獸。身負窮奇血脈的小家夥不知遭遇了什麼變故,虛弱得像只普通的貍花貓,沐桐仁撿回道觀當貓餵了幾年後,才發現這家夥不是尋常貓咪。
“簡直胡鬧!”沐桐仁怔了片刻,遲緩地面色大變,他穩坐的身形一晃,赤裸的雙足不知何時已鑽入白靴中。同時,他的手裡多了根不知從何處折來的枯枝,枝杈在身後長發間攪弄幾下,沐桐仁亂糟糟的長發就好好被盤在了身後。
見師尊發火,鳳景行急出鳥鳴聲:“是是是,凡人年年都要鬧上這麼幾回,可師父您再不去看看,小師弟的那身好皮毛就真的要變成村民過冬的大襖了!”
“我說洛臨。”沐桐仁木著臉開口,才一句話的功夫,他已經走到屋外。
急忙追出屋的鳳景行一噎,而一直躲在鳳景行身後的另一個黑白毛團終於看不下去了,山雀大師兄季淩霄生怕自家師父真扔下小師弟不管,他不顧什麼禮儀規矩,直接跳上師父肩膀勸說:“師父您大人有大量,先別和小師弟計較了。小師弟他真不是故意要撅您的根……您打了他五下手心,他鬧了一宿,第二天人就不見了。”
“你的意思,是為師打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