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
今年的寒假居然是最閑適的一回,不用憂心與朋友之間岌岌可危的關系,也不用害怕近在咫尺的別離。難道是因為她不再將這些事放在心上了?人世間的很多事都有著很下賤的品質,你越不理它們,它們反而就自顧自地生機勃勃起來,野草樣的。原來世界竟是一個巨大的牧場。
從天堂到牧場,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笑著笑著又覺得無趣,因為與她分享心中最隱秘樂趣的人已經被她趕走了。那件事算算已經過去了半年,她再也沒有關於她的訊息,她不會再在心裡鬧騰,二魚後知後覺地發現其實她只在那麼一小片區域,一個密閉的小空間,和家裡的浴室差不多大的空間,就這麼塞滿她的喜怒哀樂,而喜怒哀樂都蒙著一層黑色的膜,那層膜叫做孤獨。
隨著她的退去,二魚想了很久才想明白這些。她為什麼不願提起?難道那層膜也阻隔著她們兩個嗎?在面對一個身體中靈魂的雙胞胎時,她仍感覺到揮之不去的孤獨嗎?二魚感到哀傷,如果她不放任自己的內心,那麼她們之間的膜將永遠存在,可是一旦放任,她無法想象自己會變成什麼模樣。
說這麼多,其實她已經失去了她。她留給她實質上的東西,就只有日記本上那兩句話,泡泡一樣的字型,曾經讓她們感到心有靈犀的句號,她存在於世僅有的證明。向誰證明?只有她緊緊抓著這絲縷的線索,像絕症患者抓著輸氣管。
她也不過是尚未成熟的小孩。一旦想明白這一點,她對她的態度只剩下要滿溢位的心疼。畢竟她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傷害她,而是為了保護她,或者是為她爭取什麼,而她卻趕走了她。毫無辦法的,只能等她自願出來。親愛的靈魂的雙胞胎,什麼時候才能消氣呢?
二魚倒在草的海洋。畢儀在她旁邊咯咯笑著,拿一株狗尾巴草搔她的臉,卻表現得像是她自己被搔了癢癢一樣。同桌站在另一處高高的草垛上,用手中的草稿本規劃兵線:“我們已經佔領了高地,接下來只需布好火防,等待敵軍自投羅網。”
二魚接話說:“小心邱同志那樣不要命的‘敵軍’。”
同桌愣了好一會兒,說:“那就不放偵查燃燒彈了。”想了想,又說,“還是叫他們盡量活捉當俘虜,不要屠城了,跟他們說只要當俘虜就有幹糧吃。”
“親愛的,糧草要被你嚯嚯沒了。”
“沒關系,我再向中央申請,八百裡加急送過來。”
二魚受不了笑:“軍官大人,你這是在近代還是威武的大唐?”
同桌神秘一笑:“架空背景。”
同桌喜歡跟二魚玩的一大原因在於二魚能自然而然地接上他天馬行空的腦洞,偶爾還丟擲一些他忽視了的問題讓他手忙腳亂地修改作戰方案,這種跟聰明人玩顯得自己也聰明的感覺讓人慾罷不能。二魚說他們是他鄉遇知音時,他卻覺得不是,離天才越近越明白誰才是真正的出生在羅馬。
“怎麼樣,你喜歡這裡嗎?”畢儀問。
“喜歡啊,”二魚答,“這裡是你的秘密基地嗎?”
“是吧。”畢儀不太好意思地說,“我剛來學校的時候就發現這個地方了,應該是一處廢棄的農田吧,平日很少有人。其實也不能說是我一個人的,但是每次我來的時候都沒有遇見過別人,就暫且認定是我一個人的秘密基地了吧。”
“誰能知道這家夥也在?”畢儀對著同桌怒目而視,今天放學她帶著二魚悄悄過來,想著正式給最好的朋友分享自己的秘密,結果剛到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抱著熟悉的破爛草稿本坐在那裡,正一個人上演著廝殺大戰。看到她們來了,居然只是漫不經心地“喲”了一聲,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來了。
壞了,跟人撞秘密基地了。畢儀的領地意識讓她當時都想沖上去拉拳開打了,但是隻能算是她單方面毆打,因為同桌根本不會打架。
二魚及時拉出了欲出籠的畢儀猛獸,弄清前因後果後,他們笑作一團。
“三個人的秘密基地還能叫秘密基地嗎。”同桌做抹淚狀。
“那你滾。”畢儀不客氣地指著下山的路。
“誰先來的還說不準呢,”同桌手中的筆晃晃,神叨叨地指向畢儀,“你可不要太自信了。”
“還要講先來後到?那太道德了,不適合我吧。”畢儀說著,一把抓過在她眼前晃得煩的柔弱鉛筆,然後掰成了兩截,“哎呀?還沒用力呢怎麼就斷了,你的筆質量太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