楷璇是真的對集體生活沒什麼好感。
她特別喜歡而且在乎私人空間。睡覺還好,但是洗澡上廁所這種會暴露身體的事情,當年是斷斷不能和別人一起的。
上軍校第一天,教官要求女生們去洗一個戰鬥澡。其實那不算三分鐘的標準戰鬥澡,而是連帶穿脫衣服一共七分鐘時限。楷璇依然記得那因為都是冷水而沒有霧氣的公共澡堂,一大片白花花的身體飛速移動,楷璇當場就蹲下吐了。
那天楷璇自稱是在太陽底下站軍姿站中暑了,勉強矇混過去,還得了額外的休息時間,自己去洗了個澡。
可是這種事情能瞞多久?楷璇第二次嘔吐的時候女教官就意識到不對。可是軍隊處理這種“不對”的情況,簡直簡單粗暴。沒有任何心理援助,楷璇被簡單定義為“矯情”。她每天都被強行塞進公共浴室,每天都嘔吐,但是再也沒有單獨洗澡的機會。楷璇拒絕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脫衣服,堅持了一整週在烈日炎炎的太陽下軍訓而且不洗澡。後來身上味道難聞到全宿舍舍友甚至不許她進屋。解決方案是楷璇三天沒吃飯,吐到膽汁都吐不出來,終於洗成了第一個集體澡。
上廁所這件事就簡單多了。楷璇一開始在沒有格擋的公共衛生間沒法上廁所,是真正的脫了褲子蹲下但怎麼都尿不出來。這個毛病只用一天就治好了。憋一整天尿,膀胱要爆炸的時候,你選擇尿褲子還是上廁所?
楷璇還挺感激軍醫大這些慘無人道的折磨的。她雖然還是不喜歡集體生活,但是住宿舍這種級別的集體生活,簡直是小菜一碟。
一個宿舍一共有四個人,是床在上面桌子凳子在下面的結構。另外三個舍友也都是計算機系大一的,不過不同班。楷璇和孫倩雯是一班的,李星露二班,王培培三班。計算機系男女比例十比一,208宿舍大概承包了全年級四分之一的女生。
剩下三個女生已經一起住了一個學期,關系還處得不錯。楷璇是個外來戶,原來不在食堂吃飯也不在梅花樁上打卡計分,除了上課下課可見過面,混了個臉熟,一時半會兒真沒法混進她們的小圈子。
好在王培培很熱心,楷璇說自己想要打工之後,王培培馬上給她介紹了個家教中介:“我上個學期就掛在這個中介。掃描一份學生證交給他們,他們就會出去找合適的學生。h大計算機系還算有名,出去當個數學家教,一個小時拿四五十塊錢不是問題。一開始薪水確實一般啦,還要交一筆中介費。但是課講得好的話僱主最後都會跟你續簽合同,這樣以後能多拿點錢。”
楷璇第一次上門試教才知道什麼叫有錢的就是爸爸。
學生叫李思凡,上初二,上學期期末數學66、語文71。這個成績提升空間很大,楷璇就很爽快地和這家人簽了提分協議。底薪還是有的,是可憐巴巴的一小時十五塊錢,一週語文數學各兩小時。期末考試如果數學和語文可以考上71和76,一次性獎勵五千。
從見面到簽合同,整個過程特別順利。李思凡看上去安靜又靦腆,就是個二次元宅女,也不像是抵觸學習的樣子。
緊接著楷璇正是開始講題的時候,其樂融融的畫風突變。
李思凡她媽蔣女士一直坐在書桌邊,楷璇每講一道題,這位明顯是親媽的女士就會質疑一下楷璇的解題方法。等到楷璇講到第三道數學大題的時候已經徹底忍無可忍:“蔣女士,您花錢僱我當家教,不是為了自己講題吧?那這錢可花得冤枉。”
金主大人寒著一張臉:“我自己的錢,我喜歡怎麼花就怎麼花。我花錢僱了你,那我讓你用什麼方法講題你就要用什麼方法。”
楷璇耐著性子好好商量:“咱們的終極目標其實是一致的:讓孩子這個學期成績有所提升。您說您花錢僱我,可我一小時也只有十五塊。您憑良心講,十五塊也不是個h大學大學生來給您當家教應有的價格對吧?我圖的不是這每星期六十塊,我圖的是那五千。我保證我的解題方法不會害了您的孩子。我比誰都希望她的成績可以大幅提高。”
蔣女士噎了噎:“行。那我就在這看著,不插嘴,你繼續講。”
蔣女士說到做到,確實再也沒插嘴講題。但是楷璇每講一道題,她就大聲嘩啦嘩啦翻閱習題冊的答案,彷彿不能挑出點楷璇的錯誤誓不罷休。
因為之前溝透過講題範圍,楷璇也看了習題冊這幾頁的照片,認真備過課,每道題都親手驗算過,所以戰戰兢兢倆小時,沒出太大問題。
與數學相比,倆小時的語文就輕松很多。蔣女士讓楷璇把重點放在作文。作文字來就是見仁見智的東西,橫豎講不出大毛病,整整四個小時就在相對和諧的氣氛中渡過了。
拿著六十塊錢從李思凡家出來,楷璇給穆丹青打了個電話。
“花兒,你學費交了麼?”
穆丹青那邊聲音很嘈雜,也不知道是在酒吧還是健身房。隔了有一會兒,他的聲音才從話筒裡傳出來:“還沒呢。我一個老教授說能先幫我墊著。不過他也只是開口說了一下,我還沒好意思真問他要錢。”
“我有錢,你差多少跟我說。”
穆丹青猶豫了一下:“要是沒有那個老教授,我肯定毫不猶豫地問你借錢了。可是現在一方面我有了別的備選方案,另一方面我思來想去覺得你本身還是個不掙錢的學生……”
“你先說你還差多少,要多的話姐可能還拿不出呢。”
穆丹青小聲問:“你是要把自己的生活費給我嗎?還是你額外問爸媽要錢了?”
楷璇嗤了一聲:“我就不能自己掙錢嗎?我也找了個兼職。放心吧,就算把生活費都給你,我也餓不著。你先說數。”
穆丹青吞吞吐吐地說:“三千?”
“行,你確定加上這三千你這個學期的學費和宿舍費就齊了對吧?一小時後你在哪?”
“掛了電話我給你發地址。美院附近的一家健身房。”
楷璇先坐地鐵到美院,在美院附近的at上取了三千現金塞進紅包,然後才按著地址開始找那家健身房。
穆丹青等了太久,終於覺得不對,打來電話的時候,楷璇作為一個實力路痴,已經在不斷問路的情況下暈頭轉向找了半個小時。
“璇姐,我這邊都下班了,你怎麼還沒到?”
楷璇有點沒好氣地說:“沒找到。你下班了去哪?回學校的話我就在校門口等你。”
“我洗個澡直接去宇清。你先到宇清等我吧。”
楷璇從美院附近各種老家屬樓組成的複雜衚衕脫出身來的時候,穆丹青已經在宇清吧臺後面調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