楷璇很滿意自己在伊利諾伊理工的生活。計算機學院和音樂學院的教學樓緊挨著,楷璇每週都會去琴房蹭琴。
第一學期開學兩個月,穆丹青給楷璇發微信:“庭審日期定在下個月,你要不要回來?”
楷璇回複:“會當庭宣判嗎?”
穆丹青:“律師說應該不會。”
楷璇:“那我就不回去了。讓律師給我爸媽帶個話,我在這邊一切都好。”
庭審之前穆丹青又給楷璇發微信:“明天是律師最後一次和你爸單獨見面的時間。你爸讓律師帶了句話,問你怪不怪他們。”
這話透過冷冰冰的微信發成文字,讓楷璇感覺不到謝振雲說這話的時候的語氣和感情。楷璇停頓了許久才回複:“他們為我做了這麼多,我怎麼可能怪他們?享受多大的特權就承擔多大的風險。做過的事情不需要後悔。我永遠等他們,愛他們。”
庭審確實沒有當庭宣判。但是五個月以後,所有的判決也已經塵埃落定。出乎楷璇意料,判得最重的是楷璇的叔叔謝振風。謝振風涉及的經濟犯罪數額不算巨大,但是他崗位特殊,緝毒警察,每一筆錢都是帶著血和毒品的。謝振風被判了無期。謝振風的妻子被判了一年。因為羈押審查的時間已經遠遠超過一年,她被當庭釋放了。謝振雲貪汙、受賄、行賄、濫用職權,數罪並罰,被判了十五年。劉沁梅的檔案局是清水衙門,但謝振雲的事情她有深度參與。最終她因為受賄被判了六年。
楷璇聽說這些數字的時候挺平靜的。可能是整件事情拖得時間太長,楷璇已經感覺不到當時那種震驚和悲傷。她甚至想起來好多年前她教育過穆丹青:成年人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謝振雲和劉沁梅都是成年人,這是一條他們自己選的路。
楷璇選了最近大熱的影象識別作研究方向。她的導師是個胖乎乎的白人老頭,總是吹噓自己跟義大利黑手黨沾親帶故。
楷璇被分配到的課題是在塗鴉中自動識別美國黑幫的接頭暗號。這個課題聽上去高大上,其實只是用影象識別識別出各種淩亂的街頭塗鴉裡的一些特定的圖形組合。很多黑幫的暗號更換頻率很高,楷璇的課題小組經常去一些破敗蕭條的橋洞、車站、倉庫採集影象。
起初整個小組都很謹慎,每次出行必定五六個人一起。但是這樣採集影象效率太低。後來幾個塗鴉密集的地方走熟了之後課題小組也不像初時那樣謹慎。兩三個人一個小組,到了地方之後分散開拍照。次數多了楷璇甚至能和街邊的流浪漢一起聊聊天喝喝咖啡。
有句俗話叫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有一天楷璇正拿著數碼相機對著牆比劃,一個醉醺醺的半裸白人和她搭訕。
“hi babe.” 嗨,寶貝兒)
楷璇懶得理他,裝作聽不懂英語的樣子,自顧自地收拾相機打算走人。
醉漢不依不饒地纏上來:“nice butt.”好屁股)
楷璇躲開他的鹹豬手,嫌惡地背起照相器材包,拔腿就走。
醉漢一隻手搭向楷璇的肩膀。楷璇迅速側身抓住他的手腕,冷冰冰地說:“stay a e.”離我遠點)
在大塊頭美國白人眼裡,黃種人女生可能都是毫無反抗能力的菜雞。醉漢猛地掙脫楷璇鉗制著他的手,飛起一腳踢向楷璇的肚子。
楷璇見他真正動手,反而放下心來:耐心打架的應該是既沒有刀也沒有槍的。楷璇側身躲過這一腳,在這只腳踢到最高點的時候抓住腳踝,向前一帶,醉漢便踉蹌著倒在地上。
楷璇扭頭要走,發現身後衚衕裡又來了個大塊頭白人,似乎和醉漢認識。
白人脫掉上衣,露出一身塊狀的肌肉和猙獰的紋身:“i aays ant to fight ith a hot chinese chick.”我一直都想和火辣的中國妞打一架。)
喝多了的癆病鬼楷璇敢隨便打,清醒的巨無霸楷璇還真不敢怠慢。楷璇把肩上的攝影包小心放在地上,做出一個打算迎戰的造型:“try it.”試試啊。)
壯漢向前一步的同時,楷璇猛地回頭。三十六計跑為上計。
壯漢喊了一聲:“i have a gun. fight or shoot, r choice.”我有槍。打架還是槍擊,你選。)
楷璇猛地停下腳步,回頭一看,壯漢手裡確實是一把□□。
芝加哥每年能發生上千起槍擊案。楷璇一點都不想莫名其妙變成搶下亡魂之一。楷璇走到離壯漢只剩一步的距離:“put gun don. i’ fight.”把你的槍放下,我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