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皇兄。王家勢盛,趙王當權,這棋局愈發於皇兄不利。皇兄還是多珍重自身,莫為靜嫻分心了。”靜嫻勉強擠出笑意,便讓丫鬟送客。
李景霆又不放心地寒暄了兩句,遂起身告辭,在丫鬟小廝的簇擁下出了公主府,明晃晃的日光嘩啦聲淌下來。
李景霆本能地一眯眼,忽聽得破空刺響,似乎有什麼當空掉下來——
“王爺小心!”
身為影衛的聶軻眼疾手快,一個翻身,踢開了那墜落的東西。
咕嚕嚕。那東西在地上滾了兩番,停了下來。
一個球。鞠蹴的球注1)。
李景霆抬頭看看火辣辣的太陽,眉間劃過抹疑惑,可當看到迎面過來的倩影,那點疑惑瞬間就解了。
“多謝王爺幫臣女拾著球了!”
一個女子在諸人的簇擁下往這邊行來,絲毫沒有“差點誤傷王爺”的畏懼,反是臉上的嬌笑比日頭還明璨幾分。
“斯瓔拜見王爺。”鄭斯瓔走到李景霆跟前,盈盈下拜,通紅的小臉還掛著汗珠。
李景霆眉梢一挑:“大熱天還鞠蹴注2)?”
“臣女喜歡鞠蹴,但凡天兒變點,就只能悶在房裡了。於是王家為臣女建了座自雨園,無論四季,颳風下雨,臣女都能在園子裡鞠蹴。”
鄭斯瓔嬌聲如鶯,娓娓道來。許是才踢了球,興致上頭,平日的淑女儀態也端不住了,笑未掩唇,徑直露出半圈碎米牙,眸子亮得如水精。
李景霆不置可否地移開視線:“只聽聞有自雨亭注3),還未見自雨園。到底是如何的稀奇,在大夏天也能鞠蹴。較之鄭大姑娘,本王還是孤陋寡聞了。”
男子話裡帶了淡淡的寒意。
一方是皇室李家,一方是五姓七望,誰高誰低,便是鼎重幾分,七鼎諸侯,九鼎為王,較量從不僅限於戰場。
鄭斯瓔卻毫不在意,玉臂一揮,笑得明豔:“王爺乃是天家,臣女只是臣家,臣家的小心思,又怎能和天家氣象相比。王爺若是得空,不妨隨臣女一觀?”
李景霆淡淡的點頭,當先邁步走去,鄭斯瓔跟上,不到半刻,二人就來到了自雨園。
這是修築在長安城東的一處園子。
外表看來是普通的園子,權貴家嫌自家院落太小,也會把長安風光佳處圈起來,修作自家的後苑,坐落繁華,面對青山,可謂一箭雙鵰。
然而當李景霆踏入園中,也不禁倒吸了口涼氣。
花草掩映中很大的一處殿閣,佔地百頃,四面無牆,唯有柱子闌干。雲篷般殿頂,鋪設琉璃瓦,瓦似凹下去的蓄雨池,內中積雨。
此刻夏雨正從殿頂徐徐降落,似丈寬的水簾子,飛流四注,匯入屋簷下一條人工開鑿的小溝,蜿蜒似溪,環繞殿閣,將水簾子的水蓄下後,再引流回殿頂水池,迴圈往復,水簾不絕。
殿閣四方水洩嘩啦,恰似天然水晶簾,玲瓏剔透,內中機制巧密,人莫之知。觀者惟聞屋上泉鳴,俄見四簷飛溜,懸波如瀑,激氣成涼風注4)。
雖是盛夏,殿中卻凜若高秋。豈止是鞠蹴,只怕呆久了還得生火塘。
李景霆背上的細汗瞬間就消了,一陣水風拂來,他不禁籠了籠輕綃夏衫,似笑非笑地看向鄭斯瓔。
“王家好大的手筆。鄭大姑娘好大的臉面。”
好大的手筆。自雨亭已是被皇家都奉為奇觀的機巧,王家卻乾脆修了整個自雨園。
好大的臉面。只因鄭斯瓔喜歡鞠蹴,卻苦於天公難測,王家就直接為她修了個園子。
“好冷。這水簾子得讓工匠調調,水流太盛,就算七月,也覺得涼哩。”
鄭斯瓔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嗔了聲“好冷”,便轉身往殿內跑去,順勢一伸腿,將鞠蹴的球踢回場中,笑道:“我請了晉王爺來觀戰!爾等可不要偷懶,好功夫都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