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影出現在了門廊下,粉面含霜,冷冷地看著我。
我微微一怔,趕忙上前幾步,屈膝行禮道:“衛表姊!”
她是衛疇的長女衛華,亦是衛恆一母同胞的嫡親姐姐,長他兩歲,先後許了兩次人家,對方卻都在定親後一病而亡,害她做了兩次望門寡。
不知是否是這個緣故,她在衛府中深居簡出,自我到衛府之後,統共只見過她兩次。不想這一大早竟會在衛恆的院子裡看到她。
不知怎的,我有些怕她。
“你喊我什麼?你是我哪門子的表妹?憑你——也配?”
她的語氣尖刻無比,我不由一愣。
前兩次見到這位衛華表姊時,她雖待我極是冷淡,但也不像此刻這樣,竟連這一聲“表姊”都不許我喊。
難道是因為此時這院子裡除了我和她,再無一個旁人?
她繼續咄咄逼人,“你姨母杜氏不過是我父親扶正的妾室,又非我的生母,真不知你哪來的臉和我沾親帶故?”
我自幼被父母兄嫂捧為掌上明珠,何曾受過這等奚落,不由反駁道:“依禮法而言,繼母亦是母親,名份上你我自是中表之親,若是姊姊不願認我這個表妹,那為何兩個月前初與姊姊相見時,姊姊不提?”
“便是昨日我見到姊姊時,喚您‘表姊’,也未見您有何異議?”
衛華冷冷一笑,看我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嫌惡,“那時不提,不過是有旁人在側,給你兩分薄面,免得又被你姨母告到父親面前,說我以大欺小,欺負她的外甥女。”
她看著我手中的食盒,忽然問道:“這一大清早,你到這裡做什麼?”
“我……”我鼓起勇氣道:“我親手做了些點心,想送給三公子嘗嘗。”
原本表哥二字已到了舌尖,又被我嚥了回去,衛華既然不願我喊她表姊,想來也定是不願我喊衛恆表哥。我只是不明白,為何她對姨母的敵意竟會這般深厚?
我原先還以為,前兩次相見,她待我那般冷淡,只是因為不喜歡我的緣故,現下卻有些明白了,她是對姨母不滿,這才恨烏及烏,連帶著也看我不順眼。
後母難為,原配的子女鮮有和後母相處的好的。但我姨母並不是那種心胸狹窄、刻薄寡恩,苛待原配妾室所出子女之人。這兩個月來,我冷眼旁觀,姨母主持衛府中饋,對衛疇的所有兒女,均是一視同仁,待之甚是親厚。
便是對衛疇的那些妾室,她亦從不曾刁難冷待,對得寵的妾室無嫉妒之心,對失寵的妾室照拂有加,甚至將兩名因病早亡的妾室所生子女養在自己膝下,視如親子。
闔府上下,無論是衛疇的那些妾室、兒女,還是府中家下人等,無一不對她這位主母稱頌有加,心生敬意。
可為什麼,獨獨這位衛華姊姊對她竟有如此深的敵意?
聽了我的來意,衛華臉上怒意更盛。
“這是我弟弟的宅院,你一個深閨女子,居然跑到外男的院子裡送點心,真是好不知羞!”
從小到大,我幾時受過這等羞辱,我只覺雙頰滾燙,忙解釋道:“我不過是想向三公子道謝,謝他兩個月前在亂軍中救了我性命,昨日他走的匆忙,我根本來不及謝他,如此大恩,又豈可不當面拜謝!”
衛華怒道:“知道我為何這般厭惡於你?你是那杜氏的外甥女就夠讓人討厭的了。更讓人著惱的是,衛恆竟然還救了你?他救哪隻阿貓阿狗不好,怎麼偏把你給救了!”
她用手指著我,那神情、那語氣,活像我是個惡貫滿盈、罪大惡極,根本不配活在這世上的妖魔鬼怪。
“你……”我氣得說不出話來,她惱我便罷了,為何要這樣說衛恆的義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亦是一條人命,難道就不配得衛恆相救,活在這世上嗎?
“怎麼,你要是氣不過,就去跟你姨母告狀去啊?”衛華勾起唇角輕蔑地道。
“或者直接去我父親面前告狀也可以,他不是很喜歡你這個便宜外甥女兒嗎?才到我們衛家不過兩個月,待你倒比自己的親生女兒還要親厚。我弟弟剿滅黑山賊人有功,不見給他什麼獎賞,倒是救了個你,父親才好生誇了他幾句。有他給你撐腰,你怕什麼?”
我抿緊雙唇,她明知我是做不出這樣事情的,卻還要故意這樣諷刺於我。
“趁著今日再無旁人,我不妨把話跟你說清楚了,我見著你就覺得礙眼堵心,往後見到我,識相的就自己避開,別再到我跟前來礙眼!”
“還有,你給我記住了,我弟弟救你,是他一時瞎了眼。往後,他再不想見你,你也別再來纏他。你要是再敢來糾纏他,別怪我不客氣!還不快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