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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取捨

想了想,還是吩咐採藍去煎了一盞藥端來。

“公子在風雪裡跪的時間太久,先喝了這盞藥吧。這是倉公《葦葉集》裡的方子,能祛風散寒,溫養筋脈,免生一切風濕痺痛。”

他這一跪就是跪了三十多個時辰,雖說衛疇到底心疼他這兒子,怕他跪壞了腿,成了廢人,每隔一個時辰,便會命侍衛押了他起來,讓他通暢通暢氣血。還會時不時給他灌碗姜湯喝,可到底寒冬臘月的天氣裡,在風雪中跪了那麼久,若是落下什麼後遺之症……

我終究心軟,不願見到那個初遇時雄姿英發的少年將軍,正值壯年便不良於行。

“多謝夫人。”衛恆深深看了我一眼,一氣喝了下去。

“夫人如此待我,可我……卻讓夫人受盡了委屈。”他低垂的眉眼裡滿是愧疚之色。

他緊緊攥著那盞空藥碗,神色黯然,“我曾說過要對夫人好,可是傷你害你之人,一個是我的親姐姐,一個是於我有救命之恩的至交好友。若是旁人,我早一劍斬了,可對他們,我卻是……”

我靜靜聽著,淡淡一笑。

自前朝周天子以降,這數百年來,世人最重的便是血脈相連的親情,旁的各種情誼,均越不過它。

而相伴一生的夫婦之情又比不過手足之義。

我那位雍天子表弟有位拐了幾道彎認下的皇叔劉玄,就曾有句名言,“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縫;手足斷,安可續?”被普天下的男子奉為圭臬。

衛恆若當真為了我這件可縫可換的衣裳而壞了他的骨肉親情,兄弟之義,那才是離經叛道,為世人所不恥。

荀淵的叔父荀煜曾有一子,名喚奉倩,愛極了他的發妻,為替妻子退熱,不辭冰雪為卿熱,將自己的身子在冰雪裡凍得冰涼,再以身熨之。甚至在妻子病故後,也跟前一病而亡。

結果這一情痴的舉動,卻被世人視為“以身殉色、不孝父母”而獲譏於世,備受世人嘲諷。

還有數十年前那位畫眉尚書張暢,因為喜歡替妻子畫眉,結果竟被彈劾到天子面前,雖頗有才幹,卻終生不得重用。

不過是同妻子過於情深愛篤了些,便被如此詬病,更何況為了妻子而去傷害親姐姐和好兄弟了。

衛恆會將骨肉親情與兄弟之義放在夫妻之情前面,不過是做了每個男子都會做的選擇罷了。

可縱然這是天下大勢之所趨,我卻做不到心中毫無怨尤。

我正要開口讓他別再說這些蒼白的解釋,往後同他橋歸橋、路歸路,最好面也別見,省得衛華以為我同他夫妻恩愛,動不動就想害我,也免得他夾在當中,左右為難。

哪知他卻突然說道:“可夫人因他們所受之苦,卻絕不能白受。我是必會替夫人討回這個公道,再如數奉還的。”

“父王得知內情後,最終還是饒了吳楨一命,杖責他一百軍棍,流放到石城,終生服勞役,不得遇赦。”

“我昨夜同他喝了最後一次酒,爾後便同他割袍斷義,往後我同他之間,他便只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共欠他三次救命之恩,他對夫人無禮,我不殺他,算是還他一命,此番又求父王免了他的死罪,便只欠他一條命了。此後非關生死,我不會再同他有任何來往。”

不意他竟會說出這些話來,我抬眸看了他一眼。

衛疇不是一個是非不分之人,他會免了吳楨的死罪,可見已然查明其中內情,只是不知……

不用我問出口,衛恆便主動道:“至於我那長姐,我會讓她失去她最想得到的東西。如今眾人皆知她病重,再過上幾天,父王會藉口她病重不宜再侍奉於天子身邊,會將她送到丞相府的別院去住著,另送兩個女兒進宮去侍奉天子。”

衛華從來都是一個有野心的女子,而她最想得到的,就是皇後之位。她費盡心思,眼見就能摘下那頂鳳冠戴到自己頭上,不想卻聰明反被聰明誤,反落得個被遣送出宮,成為棄子的下場,衛恆的這個報複不可謂不擊其要害。

想到先前我心中的那個疑問,我不由問道:“衛貴人之病,可是因為小産,還是……另有旁的緣故?”

衛恆終於將那藥盞放到幾案上,可一雙手卻仍緊握成拳,他語聲冷冽道。

“長姐她並不曾有孕,不過是她故意做的局罷了。自從她讓任姬每日在你跟前用那迷疊香,我就有些不大放心,命人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她如何買通太醫假孕、如何自己佈置下偶人陷害符皇後,我都知道。”

“但我本以為,她只是想借此除掉符皇後,取而代之,這其實也是父王想要的結果,於我們衛家並無妨礙,我便由著她去,不想,她竟這般心大,還將手伸到了你身上。我稟明父王後,他極為震怒,這才會直接將她從宮裡接回來,另派別的女兒入宮。”

想不到竟然真是衛恆封鎖了她“流産”的訊息,還在衛疇面前告了自己的親姐姐一狀。

“那……那若是她當真小産,又或是你沒發現她是假流産,可還會這樣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