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一僵,緩緩抽回了搭在我肩頭的手,身子盡量往後縮,同我隔了有寸許寬的距離。
“我們這是在何處?”未免尷尬,我一邊緊緊抓著木板邊緣,一邊問道。
“這……我也不知,方才那一陣風浪太大,將我們的船都沖散了,好容易我才救了嫂嫂上來,幸而抓到這塊木板,不然……”
我抬頭看了看天色,因為一直陰雨連綿,從早上起天色便一直陰沉如暗夜,到了這會子,雖然瞧著更加暗沉了些,卻也辨不出大概是什麼時辰。
“那子文可知我們在這江面上飄了多久?”
衛玟想了想道:“當有半日了。”
他隨即苦笑道:“我亦想早些和父王他們會合,或是尋一處落腳之地,可此時洪水滔天,到處都是一片汪洋,我們只有這一塊木板,也無船槳,只能這般隨波逐流,等父王他們派人來救我們了。”
我雖然心急如焚,只想快些見到衛恆,想知道他傷得如何,想讓他看到我完好無缺,讓他安心。
卻也知道衛玟說的都是實情,在這樣的洪水面前,我們能僥幸保得性命已是不易,談何主動去尋找衛軍的蹤跡,或是自行往南陽而去。
無計可施之下,我和衛玟也只得聽天由命,牢牢抱著那塊木板,暗自祈求上蒼垂憐,能讓衛軍早些找到我們。
眼見天色越來越暗,直到全然黑下來,我們也沒看到一艘船隻的影子,看來,這一晚,我和衛玟只能在這塊破木板上熬過去了。
到了夜裡,更是雨急風驟,比起白日冷了許多。寒風中,衛玟凍得縮成一團,唇齒間控制不住地發出輕微的打戰之聲。
他有些艱難地問我道:“嫂……嫂嫂,你、你可還……覺得……冷……,可惜……我的衣裳都……都濕了……不然……”
那樣大的雨,我們又幾乎是半個身子都在江水裡泡著,渾身上下早已濕透。可奇怪的是,濕衣附體,冷雨敲身,再加寒風吹過,我卻並不覺得冷。
反而覺得心頭那一點燥熱越燒越旺,若不是被這冷雨一直淋著,只怕……我早已耐受不住。
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這兩日恰好是我那媚、毒發作的日子。我本想昨日就先服藥的,哪知因氣候潮濕又連日陰雨,我帶來的藥全都黴變生出白毛。
原想著今日便啟程先到南陽,到時再去抓藥煎來吃也來得及,不想中途被章羽士卒這麼一攔截,此時困在這洪水之中,這解毒的湯藥是無論如何都喝不到了。
往好處想,因了有這媚、藥的火熱毒性,倒讓我此刻不畏這寒風冷雨,寒氣侵體,衛玟都凍得承受不住,我卻覺得還好。
可也正因被這寒氣一激,讓我體內的媚、毒竟提前發作了出來,且越來越是厲害,那樣冷的風雨都難以把它壓下去。
若是再這樣下去……
難道我又要再自沉一次?上一次是沉塘,這一次是沉江?
我正有些絕望,忽然左手一痛。衛玟聽到我的輕呼聲,忙問道:“嫂、嫂嫂……你腫麼了?”
他被凍得口齒已有些不清。
我覺得那痛像是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不願讓他擔心,便只說有些冷,他喃喃自語了一句什麼,跟著便再沒有任何動靜,似乎是被凍暈過去了。
這個時候是萬萬不能暈過去的,不然一個浪打來,手脫了這木板,便會沉入水底,再也浮不起來。
我焦急之下,只得不停喊他的名字,甚至伸出一隻手去掐他的人中,想要將他喚醒。
說來奇怪,我之前中這媚、毒的時候,別說碰到衛恆的身體,便是嗅到他身上的男子氣息,都會有些把持不住,體內燥熱難耐。可是此時便是碰到了衛玟的面龐,卻是什麼感覺都沒有,體內的燥熱反而平息下來,甚至還隱隱感到一股寒意。
那一整夜我都是在這種寒熱交錯中度過的,身子一會兒發冷,又一會兒發熱,雖然有些難受,可也正因為這種難受,讓我清醒地過了這一夜,沒像衛玟那樣動不動就被凍暈過去。
若不是我及時將他叫醒,怕是到了天明,這塊木板上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可到了天明,我同他的處境也並沒有好上些許,雨仍在下,風仍在吹,我們困在這木板上不知漂到了何處,更不知何時才能被救到別的船上或是岸上。
我們已經一日一夜水米未盡了,若是再無人相救,只怕……
一艘大船的影子就是在這時突然出現在我們眼前。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直到那船離我們越來越近,近到能看清其上豎著的高高旗幟,那面紅色的旗子上用黑線繡了一個大大的“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