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衛恆已經醒轉, 太醫也說他的身體並無大礙,我便放下心來, 用了些粥飯,便獨自立在永始臺的畫樓上, 憑欄遠眺, 靜靜等著廷尉來問訊我這個皇後。
向來宮中出了巫蠱之術這樣的大罪, 在人證、物證俱全的情形下,既便是皇後之尊, 也須依律先交由廷尉問訊審理, 再將口供呈交給天子,由聖躬裁定,看是否再親自審理。
眼見金烏西沉,暮雲四合,涼風漸起, 我正覺得有些冷, 想要回到內室,忽然背心一暖, 已被一個熟悉的懷抱擁在懷裡, 耳畔傳來他責怪的聲音。
“起風了,還站在風口,怎麼這般不當心自己的身子?”
我慢慢轉過身子,仰頭看著他。落日餘暉的映照下, 他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 那一雙烏沉沉的眸子正定定看著我, 不辨喜怒。
“陛下的身體……?”
“朕不是讓尹平差人告訴你了嗎,已經無事了。就是怕你會擔心,朕一忙完那些瑣事就趕緊過來看你。”
我抿了抿唇,我知道他會來見我,可是我卻沒想到,他一醒來就會過來看我。他的這一舉動已然勝過千言萬語,可我還是忍不住要再問一問他。
“陛下……就不打算親自問問臣妾嗎?”
他笑著搖了搖頭,握著我的手道:“這裡風大,跟朕回去。”
待得下了畫樓,見他牽著我手徑自往殿門外走去,我不由問道:“陛下這是要帶我去何處?”
“自然是回朕的寢宮,你住在這永始臺,朕不放心!”
我頓住腳步,“可是妾被人指控犯下大罪,在此事未查清之前怎可——”
他打斷我,“在朕心裡,你從來都是清白的。朕知道你是何等樣的女子,慈悲良善,斷不會行此惡毒的咒術。若是因朕冷了你幾天,你就會咒朕死,那朕先前豈不是白疼你了!”
“可是,依律當由廷尉……”
他抬指按在我的唇上,“事關朕的皇後,朕不放心讓旁人來過問此事。朕已經命內廷令張唐審了那個素桃。凡經他審過的人犯,必口吐真言,再不敢有絲毫隱瞞。”
“張唐使盡了手段,那素桃只說是她在枕下發現了一封書信,上面言明她因得罪了你,不日便會被遣送出宮,她若想留在宮內,便需立下大功,比如告發這巫蠱之術。她說那信裡甚至連用來詛咒的木偶人放在何處都告訴給了她,同尹平查出來的一樣,是在你的床榻之下。”
“那封信可找到了?”我問道。
衛恆將我扶上輦車,“在素桃房裡找到了,看來那寫信之人才是真正想要陷害你之人,只怕朕當時的心絞痛也是那人故意弄的鬼。可恨那封信是用左手寫就,一時查驗不出到底是何人所寫,也不知是何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那個木偶人放到你的床下?”
我有些黯然道:“想來,當是我椒房殿的宮人所為。”
衛恆的後宮只有我一位皇後,任何旁的妃嬪都沒有,冷冷清清的,想找個陷害我的妹妹都找不到,除了我身邊的宮人偷放那偶人害我,再不作他想。
他將我摟在懷裡,安慰我道:“一切都交給朕來查,萬事有我。只是既然有人這般處心積慮要害你,且就藏在你椒房殿的宮人之中,朕如何能放心讓你再帶著幾個宮人住在這永始臺。”
“你先跟朕回去,溫媼和採藍、採綠她們,雖是你最信賴之人,但為防萬一,還是先讓她們同椒房殿其他宮人一道查驗一遍。”
我心中感動,依偎在他懷裡,“還是陛下想得周全,我全聽陛下的就是了。”
這短短一日之間,卻是大起大落不斷,本以為已被逼入絕境,卻不想,我身邊這個男人竟是始終站在我這一邊,不疑不忌,任我依靠。
想到昨晚他尚未回答我的那個話題,我正想再度同他提起,卻聽尹平在輦車外低聲稟道:“陛下,小臣有要緊之事要同您稟報,還請您……”
衛恆道:“無妨,你只管說便是。”
說罷他看了我一眼,雖未明說,可那眼裡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說“免得皇後又抱怨朕有事瞞著她。”
見他將我的話放在心上,我正覺心中微甜,哪知傳入耳中的竟又是一個噩耗。
“雲陽侯下學之後,在騎馬回府的路上,被一輛驢車所撞,從馬上摔下來,身受重傷,至今昏迷不醒。”
“他說什麼?”
我揪住衛恆的衣襟問道,忙要起身,卻覺得眼前一黑,腦中一陣暈眩,軟倒在衛恆懷裡。
他抱著我著急道:“阿洛,你怎麼了,朕這就喊太醫來。”
“不用了。”我穩了穩心神,勉強道:“我只是乍一聽到這個訊息,有些受不了,並沒有什麼。倒是巖弟他,子恆你讓太醫去給阿弟看看好不好?”
他立刻便吩咐下去,“還不趕緊將醫術最高明的幾位太醫送到雲陽侯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