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似曾相識。
夢中的前世, 我也曾將一個孩子護在身後, 替他擋下衛恆盛怒之下刺過來的劍光。
我閉上雙眼, 等著他手中那把含光劍如夢裡一樣, 再次刺入我的心口。
可我等來的只是當啷一聲,睜開眼來,那把稀世名劍已被衛恆遠遠地丟在地上。
他額角青筋亂跳,雙目紅得如要滴血一般,嗓音艱澀的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你……你竟然……連……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 也……也要……救……救這個孽種!”
他這副模樣讓我看得心驚,我忙上前抱住他道:“子恆,你聽我解釋, 我救這孩子只是因為稚子無辜。我從不曾生過孩子, 也從不曾失身於人,根本就沒有什麼能令經産婦恢複如初、宛如處子的功法, 你可以再找人來查驗的, 至於我之前為何瞞著你偷偷避孕,也是有隱情的,你聽我說好不好!”
他卻一把掙脫了我, 踉蹌著後退道:“你又想來騙我!”
他雙手捂住耳朵, 搖著頭道:“朕不要聽, 也不能聽, 只要聽了, 朕就又會相信你, 又會……”
不等我再次撲過去拉住他, 他已然轉身,快步奔出了殿門,幾如落荒而逃。
看著被他重重關上的殿門,我頹然坐倒在地,整顆心如同被碾過一般,一時竟覺不出痛來。
這一次,他並非是毫無原由的就在那裡疑神疑鬼亂吃飛醋,那麼些證據擺在那裡,如嚴絲合縫一般,便是再理智不過的人恐怕都會生出一絲疑慮來,何況對我和衛玟之間,他心中一直都有一個心結梗在那裡。
偏偏我當日害怕又像前世那樣不得善終,不敢要孩子,偷偷避孕卻被他發現,更是加重了他的猜疑,讓他以為我心裡沒有他,連孩子都不願給他生……
這才會氣到幾近癲狂,任我如何解釋也聽不進去一句。可他便是再氣再惱,再是憤恨難當,在那樣失去理智的情形下,也仍是沒有傷我一絲一毫。
不得不說,若這一切都是出自吳良的手筆,那麼這位謀士還真當得起衛恆對他的稱贊,果然是智計百出,最擅奇謀妙策,更擅揣度人心、攻心為上。想出這一環扣一環的連環毒計來,步步攻心,算準了衛恆的心結,終於正中靶心,陰謀得逞。
看來前世時,我應當也是被他用同樣的手段汙衊陷害,好給他進宮為妃的妹妹吳宛騰出後位來,可這一世,他為何仍要對我步步緊逼,必欲除之而後快,只是因為我阻了他們兄妹的前程?
吳良這毒計是直指人心,因衛恆的心結而設,唯一的破解之道不在於我是否能同衛恆解釋的清楚明白,而在於衛恆心中對我的愛能否戰勝他由愛而生的妒意。
若是他不能走出他的心結,便是我說再多也是無用,甚至他連一個讓我開口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我暫且只能先等上一等,等他稍稍冷靜下來,等他心緒不是這麼激動混亂,或許……
衛恆離去的匆忙,又神昏智亂,全然忘了那個他口中的“孽種”,我見那孩子縮在一旁,想哭又不敢哭,一副被嚇到丟了魂的模樣,也不忍心再問他什麼,哄了他幾句,喊來採藍帶他去洗漱,安撫他睡覺。
採綠將我扶到床榻上,她眼中盛滿了擔憂,卻怕問出口更增我的煩擾,便什麼也不問,只是盡心服侍我,先是替我打來一盆熱水,沾濕了帕子,給我敷臉。
接著又往香爐裡添了一支安神香,替我蓋好錦被,小聲同我道:“娘娘,您好生安歇,不管天大的事兒砸到頭上,也要先美美地睡上一覺,養足了精神才好。反正不管怎麼樣,採綠永遠都會陪在娘娘身邊。”
我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便是這一世我仍逃不過前世的悲慘結局,至少能得她和採藍的真心相待,已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許是因為採綠的寬慰,這一夜我並沒有在床榻上輾轉多久就沉入夢鄉之中,夢裡似乎有無數影像閃過,讓我一顆心浮沉起落,可是待到天明醒轉時,卻是半點都回憶不起。
雖然我現下如同是被幽禁於這椒房殿裡,侍奉的宮人也只有寥寥幾人,可送來的膳食依然同往日一般精良豐盛。
只是我沒什麼胃口,又覺得胸口煩悶,隨意用了幾筷便放下了玉箸。問了幾句那孩子的情形,怕他小兒稚弱,昨夜受了那麼大的驚嚇,會生出什麼病來。
這孩子雖然是吳良兄妹用來誣陷我的所謂“孽種”,可他也只不過是一枚受人擺布利用的棋子罷了,畢竟稚子無辜,我再是恨那害我之人,也不會遷怒到這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