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外,代尉遲錦與顧湛來送客的張守勤將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心裡咯噔一下。
他是宮裡出來的內侍,見慣了宮裡的勾心鬥角,立刻就明白了:皇帝的這句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目的自然是為了向尉遲王妃與世子傳遞某個資訊……
張守勤將頭又低垂了一分,斂氣屏息。
片刻後,當車軲轆聲響起,才聽到前方傳來薛寂陰柔低緩的聲音:“王妃不會。”
啊?!張守勤驚愕地抬起頭來,看向了前方薛寂策馬離去的背影,玄色的披風隨風獵獵飛舞。
他的表情一時有些複雜,薛寂這到底是實事求是,還是有心對著王妃示好?
在張守勤糾結的視線中,皇帝一行人的車馬漸行漸遠……
之後,皇帝一路沉默,直至馬車穿過端門、午門,來到養心殿外。
在下車的那一瞬,皇帝毫無預警地問:
“為什麼?”
這三個字自然是問薛寂的,隨之射來的是皇帝銳利如刀鋒的目光。
回宮的這一路,皇帝思來想去,尉遲王妃隱姓埋名地躲了近二十載,固然有因為身中奇毒的緣故,但王妃選在此時此刻現身,除了為了“鎮南王爵位”,他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
薛寂親自扶了皇帝下車,神色自若地說道:“王妃若是有此意,那麼三日內,蕭探花就必會出現在王府的靈堂上。”
“……”皇帝微微一愣,眸光閃了閃,繼續往養心殿內走。
對於如何安置蕭無咎,他一直猶豫不決,最初他是打算讓蕭無咎繼續外放西南,但自打知道他的身世後,皇帝又想讓他留任京城——問題是,京城的位置一個蘿蔔一個坑,一時也變不出一個合適的位置。
這段日子,蕭無咎閒賦在家,倒也不著急,既沒催吏部,也不找皇帝,連皇帝也沒想到他會悄悄離京下江南。
若非是王妃與他夫人還在京城,皇帝都要以為蕭無咎是因為與景愈一起行刺了西勒七公主,這才畏罪潛逃了。
按照薛寂話中的意思,他是篤定蕭無咎不會趕來京城為鎮南王哭喪?!
蕭無咎為人子,缺席生父的葬禮,的確為人詬病——這個時候,王妃若是為他請旨承爵,顧湛作為晚輩不好直接反對,卻可以請御史出面彈劾蕭無咎不孝。
皇帝慢慢地踏上一級級漢白玉石階,眯眼看了看身邊如影隨形的薛寂,又問:
“阿寂,你莫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朕?”
難道薛寂與蕭無咎暗中透過氣?
“臣怎麼敢?”薛寂平靜地說,優美的唇角噙著一抹妖豔的笑,“皇上是當局者迷。”
“臣只是覺得蕭探花這個人心高氣傲。”
“若臣是他,有這麼好的出身,哪裡會寒窗苦讀地去考什麼科舉,臣早就回鎮南王府,靠著皇上您,爭一爭這世子之位。”
薛寂說得隨意,閒話家常,又明顯透著討好皇帝的意思,惹得皇帝哈哈大笑,心頭的疑慮一掃而空。
皇帝笑道:“你啊,真是心細如髮。”
的確。
蕭無咎若是一個會輕易低頭的人,他就不會鋌而走險孤身去劫囚了。
他這性子就像是一把沒有鞘的劍,讓皇帝對既喜愛又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