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十二章 困獸 (1)

通道狹窄而陰冷,空氣裡充滿了黴菌的氣味,只有老舊的日光燈閃爍著暗沉的光照亮這狹小的世界。

蘇孝全走到了最盡頭的單間裡,隔著柵欄他看到了坐在那裡的周雅瞳。

她還是穿著來時的白色毛衣,在黑暗裡像一團柔和的光,聽到腳步聲她也沒有轉過臉來,目光仍然專注地落在牆上虛無的某一點上。

“你查到什麼了?”雖然目光沒有看向他,但蘇孝全知道話是對他說的。他搖了搖頭:“沒有,什麼都沒查到。”

周雅瞳轉過臉來看了看他,忽然笑了一下說:“那對你來說是好事。”

蘇孝全沒有動,站在柵欄外一步的距離處微微低著頭像在思考什麼,然後他抬頭看向了周雅瞳:“你從一開始就想好了這步棋,你根本從來沒有打算要活下去。”

“很奇怪嗎?”

“我說過,如果你再這麼悄無聲息地消失的話,”蘇孝全皺了皺眉頭,“我不會原諒你的。”

周雅瞳沒有立刻回答,黑暗中她的眼瞳和常人一樣是黑色的,但蘇孝全知道只要有光,那漂亮的眼睛就會顯出它異於常人的光芒,就像周雅瞳本人也是如此。

“全哥。”周雅瞳抬起頭來,“其實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們這樣的人想要活下去,需要擁有比不怕死死更大的勇氣。我不是你,我沒有那麼強大,我做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日光燈的反射,蘇孝全在她眼睛裡看到了一抹漂亮的紫色,但也只是轉瞬即逝。蘇孝全剛要開口,周雅瞳卻阻住了他。

“所以如果你真的是為我好……”她看著柵欄外挺拔的男人,聲音裡帶著些微的懇求,“就請你安安靜靜地看著我走,什麼都不要做,什麼都不要說,就當是你替允軒送我一程。”

——就當你是替允軒送我一程。

蘇孝全像是被人當空砸了一拳似的整個人都有些發麻,直到他用力捏了捏手指才發現自己並沒有麻木,只是被這樣的答案震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周雅瞳說得都對,他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駁。但就這樣讓他安安靜靜地看著周雅瞳去死,他又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蘇孝全抄在大衣口袋裡的手用力攥成了拳,“孫浩不是普通人,香港能有多大,我不信就憑你一個人,就算加上鄭凱文……你們也沒有那麼大的能耐能把一個警務處長藏得密不透風,連三少都找不到。”

“沒有鄭凱文,只有我一個人。”周雅瞳溫和得像開春的暖風,甚至連語氣都沒有更多的起伏,她轉過臉去頭靠著牆角低聲說著,“自始至終都只是我一個人而已,沒有其他人。”

“我不信。”蘇孝全咬著牙說,“我不相信你,周雅瞳。”

“那你就去查吧,反正你什麼也查不到,到最後結果也不會改變。”周雅瞳轉過臉來看了看蘇孝全,即使是逆光,蘇孝全臉上的悲傷她也還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周雅瞳松開抱著膝蓋的手從床上走了下來,隔著欄杆她伸出手在蘇孝全臉上輕輕碰了一下,而蘇孝全卻像是被電打了一樣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垂著的頭壓得更低了。

“全哥。”周雅瞳看著指尖的濕潤,捏了捏手指,“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所謂的對人好,並不一定真的是對人好。那個人需要什麼,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就像我需要什麼,除了我誰都不會知道。”

蘇孝全忽然想起來之前孟江洋對他說的話。

“既然我們這樣傾盡全力都查不到,只能說明一件事,”孟江洋晃了一下手裡的玻璃杯,冰塊碰撞玻璃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音,半遮的眼眸裡閃著讓人揣摩不透的光,“那就是幫助你朋友的這個人能力和勢力範圍都遠遠在你我之上。”

“在香港有這樣的人?”

“香港沒有不代表別的地方沒有。”孟江洋踱回到辦公桌旁,放下杯子說,“可見你朋友是真的不希望你插手這件事,她遠比你想象的要聰明和冷靜,說得難聽一點,其實你也一直都是在被她利用罷了。”

利用嗎?

蘇孝全低著頭沒說話,也許謝景天的事他確實是被利用了,但他不在乎,如果是周雅瞳的話,無論做什麼他都能接受,除了送她去死。

“查下去對你我都沒有好處,這是你朋友給的暗示。”孟江洋翻了一下手邊的幾份檔案,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抽出一份開啟了。

“你的意思是,就這麼不管了?”

“想管你也管不了。”孟江洋抽出鋼筆,擰開筆帽之後看了看蘇孝全,“從一開始你這位朋友就根本不需要你的‘幫忙’,她只是在利用自己可以利用的一切罷了。”

“可是……”

“知道對待一個人最好的方式是什麼嗎?”孟江洋低頭在一份檔案上畫了兩個圈,又翻過一頁才說,“就是尊重。”

蘇孝全愣了愣,孟江洋又說:“尊重他的選擇,尊重他的決定,也尊重他的做法,不管你認為對還是不對。”孟江洋抬頭看了看蘇孝全:“因為這是他的選擇,而你需要做的,只是尊重他就好。”

就像當初周雅瞳放任趙允軒去追查那件事,就像當初他放任周雅瞳一消失就是八年?

“人就是這樣,總是喜歡以自己的好惡去控制別人的選擇,反過來還會說是為你好,就像……”孟江洋手裡的鋼筆一下下在紙上點著,“當年的叔叔。”

蘇孝全猛地愣住了,半晌才發覺孟江洋也在出神,像是陷入了某種混亂的思緒中。

“三少……”

“想好了怎麼做再去找你那位朋友吧,她不是任何人可以隨意左右的人。”孟江洋轉過目光看向蘇孝全,“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幹脆別去見她了。”

做不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