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說他去去就會回來的,但他再也沒有回來過。”周雅瞳伸手輕輕地摸了一下毯子上的紋路,低聲道,“這麼多年,我一直在等他,等他回來接我,但他一直都沒有再回來過……”
“既然他不肯回來接我,那就只能是我去找他了。”周雅瞳看著老人淡淡地笑了一下。老人也跟著笑了一下,柔聲道:“不哭了就好,允軒那孩子,來了我要好好說說他。”
“他不會來了。”周雅瞳伸手抱住了老人,抬起眼睫的時候,窗外刺眼的陽光照進了眼底,但她沒有閃避,任由那陽光就這樣照進眼底,“允軒他不會再回來了……”
這麼多年了,她終於在奶奶的耳邊說出了那句話,像是砸在石頭上的最後一絲沖擊力,將一切都擊得粉碎。
她說:“允軒他已經死了。”
山本雄信把水壺重新放回到炭爐上,抬起目光看向對坐的人:“我以為你明天才會來,想不到你今天就過來了。事情辦得順利嗎?”
“雖然有點波折,不過還算順利。”周雅瞳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謝謝您答應替我歸還那筆保釋金,我不希望因為我,再牽累到無辜的人遭受損失。”
“只是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茉莉已經睡了嗎?”
“睡了,不然她一定會撲出來見你。”山本雄信說。
山本雄信來得這麼快是周雅瞳沒有想到的,這讓她有些措手不及,甚至連轉圜的餘地都沒有。報紙上新聞出來也不過才兩三天,他在這期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直奔港城來找她……不,應該說在這之前已經做好了準備直奔港城來找她了。
她是籠中鳥,山本雄信才是獵人。
周雅瞳抬起目光看向對面的人,這個男人的臉看起來很剛毅,輪廓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這和她第一次在便利店門口垃圾桶旁看到的那個吃麵包的流浪漢已經判若兩人了。
事情的表面和真相,總是有著天壤之別的。
“她睡前都一直都在唸叨你,”山本把茶具一件件擺好,看起來很有心思的樣子,卻幽幽地說出了讓周雅瞳心驚的話,“我答應過她,這一次讓你們永遠都不分開了。”
周雅瞳手裡的杯子輕輕地晃了一下,然後才放到了桌上。
山本雄信彷彿沒看到,只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醫生已經做好了手術的一切準備,我想這些天如果你沒什麼事,就來陪陪茉莉……”
“還有點事。”周雅瞳看著桌上那些精緻的茶具,開口打斷了山本雄信,雖然聲音不高,但山本還是有些錯愕地抬頭看了她一眼。
周雅瞳也抬起目光來望向了他:“您說過是承諾,就必須要遵守吧?”
山本雄信點了點頭,這是他第一次對周雅瞳做出承諾時說過的話。
“我也對某個人做出過承諾,那麼我就必須要遵守那個承諾。”周雅瞳低頭看著杯子裡的茶水,“所以,現在還不行。”
“哦?”山本雄信微微眯起眼睛看著周雅瞳。
“但是您放心,我答應您的事,也一定不會食言。”
“我相信。”山本雄信說著,語氣裡有一種肅殺般的平靜。
周雅瞳知道那不是相信,而是自信。
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他山本雄信辦不到的事情,即使是從死神手裡奪回一條性命。
和室內很安靜,山本雄信在倒茶,聽得到水從壺嘴裡流淌出來,落進杯子裡的聲音。
這個酒店房間就是原來用來囚禁孫浩的套間,大約是山本在這裡的固定住所,所以佈置得和他在日本的家很相似,位置也相當隱蔽,應該說這個樓層,在電梯上根本沒有顯示。所以除非孫亦揚有這裡的設計圖,否則就是挖地三尺也未必能找到這裡。
“在想什麼?”山本雄信抬起頭的時候看到周雅瞳正望著窗外出神,樓層高得除了天空什麼也看不見了,但她還是看得很專注。
那雙眼睛山本雄信很熟悉,是一種妖豔而變幻莫測的美。
真是個美人啊,山本看著面前的人想。
“您相信有輪回嗎?”周雅瞳轉過臉來,燈光下暗紫色的眼瞳裡呈現出少見的幻色。
美得讓人心疼。
山本雄信只是安靜地看著她,幾秒鐘後才垂下了眼睫:“信或者不信,都只是活人的執念罷了,對於死去的人來說根本沒有意義,那畢竟是另外一個世界了。”
——是另外一個世界嗎?
周雅瞳轉過臉去看著窗外,那麼趙允軒,在那樣的一個世界裡,你還會等我嗎?
鄭凱文把車停進車庫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