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實急忙反駁:“閹人,你還敢誅我們九族!李洲到底有沒有挑唆,你得拿出來證據!既然沒有,僅憑幾個奴才的口供就定罪,不分青紅皂白沖進本官家中抓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沈鶴亭冷哼一聲:“要證據,找姚鐸。若非證據確鑿,咱家可不敢從您府中拿人。”
其時李懷玉在一旁補充道:“本王提醒大人一句,罪臣李洲與屬下密謀叛亂的書信正是從李夫人房中搜出來的,李夫人還出手阻攔錦衣衛辦案,簡直毫無規矩。另外,當時大理寺的人也在,皆可作證本王所言非虛。大人還是別犯糊塗了,謀反是重罪,休想仗著家世把自家女兒摘幹淨。”
蒲實緊張道:“我蒲家世代為官,忠君、守禮!我家的女兒怎會做出失態之舉,你們休要顛倒黑白!何況她是五品誥命夫人,即便李洲有罪,你們也當與群臣商議,等首輔點頭了,才能抓人!”
李懷玉反問:“你們本就是一丘之貉,花首輔,難道你會點頭?還有,蒲大人,本王記得令愛受封誥命之時,朝廷沒發免死金牌啊。”
花從文卻笑道:“殿下錯怪臣了。錦衣衛如果有確鑿證據,臣怎麼會包庇?”
蒲實繼續為女兒開脫道:“她一介女流,懂得什麼是謀反?出手阻攔,也是因為你們要抓她夫君兒女,那種情形下,她還要規矩體統做什麼?!”
李懷玉譏諷道:“女人怎麼了?因為她是女人,所以理所當然地要不懂政事嗎?因為她是女人,所以一定會為了夫婿兒女去阻攔錦衣衛辦案?五品誥命沒能給的,女兒身倒給了她的免死金牌。你這當爹的,渾然將女兒當成無知無識、滿腦都是相夫教子的廢品,本王若是李夫人,此刻在獄中都得替自己恨死。”
屏風這頭,花紜聽得雲裡霧裡。
戶部尚書蒲實似乎並不關心女婿李洲是否冤枉,他只在乎李洲的罪責會不會攤到他們蒲家。與沈鶴亭、李懷玉爭得頭破血流,無非是想保住女兒的誥命。
在沈鶴亭說明他抓李夫人並非出師無名以後,便不再開口了。讓李懷玉一人舌戰群臣,還有理有據的。
他們配合極佳,肯定在朝會之前就想好了應付幾個老臣的對策。
花紜覺得不對勁,沈鶴亭何時答應的他們“會查出真相”?;李洲“助紂為虐”,又是沈鶴亭在何時下的定論?
這些事他完全不與自己說,甚至連個信都不給她透露——純粹將她當擺設。
朝會持續到正午時分,最終還是沈鶴亭讓步,撤了蒲家女兒的誥命後讓錦衣衛放人。但他咬定李洲犯了“謀反罪”,一旦追責下來,蒲家女作為其妻也還是逃不過被株連的命運,這局沈鶴亭還沒有輸。
送走難纏的大臣,沈鶴亭回到仁壽宮。他靠著殿門口的木柱出神,緊蹙眉頭,眼眸中好似有一道黑漆漆的深淵。
花紜遠遠地望著他,有些害怕地垂下頭。她從沒見過沈鶴亭這樣的陰鷙的神情,像一匹饑餓的狼,在思索如何捕殺失手跑掉的獵物。
“娘娘您在想什麼?為何不讓紫陽為您更衣?”
花紜抬眸,看到沈鶴亭已然恢複往日的溫柔,眉眼間那股可怖的殺氣煙消雲散。
“紫陽,去備膳。”沈鶴亭屏退其他奴婢,等整個大殿只剩他與花紜兩人。忽然跪了下去,側脖子看花紜的神情,餘光掃到她緊張而蜷縮的手指,關切問道:“娘娘這是……因為朝會?是李懷玉太囂張了,讓您感覺害怕嗎?”
花紜搖頭,凝視沈鶴亭的眼睛:“你語氣輕飄飄的,眼裡卻藏著能殺人的刀子。他們說的沒錯,李洲到底有沒有罪,人人都心知肚明,可你非說是他挑唆才會有那場兵變。你已經讓他背了鍋,居然還要讓他家眷去死,何必趕盡殺絕?”
沈鶴亭耐心解釋道:“李夫人仗著家世顯赫,到了詔獄也拒絕審問。姚鐸能礙著蒲實的面子,亦不敢上刑逼問,一直僵持著。娘娘今日也看到了,蒲實仗著他們家的勢對我們步步緊逼。所以奴才必須要奪李夫人的誥命以示警告。”
“一個太監,就能奪貴婦誥命、警告內閣大臣,”花紜側眸,“你好大的威風,沈掌印。”
沈鶴亭的笑容乍然消失了,眼中閃過一抹危險的寒光。換做旁人這麼說他,他根本不會在意。可花紜也這麼說他,他根本受不了。像遭受了多大的羞辱似的,臉青一陣白一陣。
“是我說的不對嗎,沈掌印?”花紜繼續試探著他的底線,“先帝不合你意你便殺了先帝,蒲尚書不合你意你便要殺他女兒,如今我也悖逆你,那你也來殺了我,換一個聽話的太後來。”
說著,花紜昂起頭露出脆弱的脖頸。
“夠了!”沈鶴亭低吼一聲,被火燙著似的一下子退到遠處去,他緊咬著後槽牙,怒從心頭起卻不肯撒出去。
花紜眼中諱莫如深,沈鶴亭的手足無措全被她看在眼裡:“原來你如此在乎我如何看你。那掌印希望我如何?是將你當做哥哥,還是將你當成我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