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蚵入獄後,一直在稻草床上直挺挺地坐著。他怎麼都不肯信花從文居然誣陷他賣官,也不肯信自己的親兒子能寫那樣害人的東西。
“國公。”
容蚵聽見了花從文的聲音。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都沒回頭、仍是傻傻地往鐵窗之外。
“你明明聽見了,”花從文摘下黑色大兜帽,對容蚵說,“今日這一遭,你遲早得走。”
容蚵一個箭步沖上來,趴著牢門怒罵花從文:“你少他媽放屁了!花大,老子確實殺了幾個民女也搶了幾個農民的地,但老子從來沒有賣官鬻爵,老子也沒那個能耐,你為什麼誣陷我!”
花從文居高臨下地盯著容蚵,這時候態度倒溫和起來:“要怪就怪是你兒子告訴小太後‘大主子’的事吧。”
“你少他媽找藉口了,”容蚵咬牙切齒地說,“你休想我認罪,我到死都不可能承認你強加給我的罪行。”
“真的嗎?國公,你想好了再說,”花從文語重心長道,“今日你在大殿上說,花容二氏是同根生,說的不錯,不光是我們兩家,還有蒲家、朱家,我們都是連在一根繩上的螞蚱。這回你要是不背這鍋,來日我們四家一起去見閻王,你好不容易搜刮到的錢全都進了國庫,你忍心嗎容蚵?”
“你什麼意思,花從文,你把話說清楚,”容蚵看向花從文身後,發現此刻天牢根本只有他們兩個,“我的錢……那是祖宗一點點省下來的不能丟!”
花從文聽到容蚵這麼說,心裡倒是鬆了口氣。他伸手越過牢門,摁在容蚵的肩膀上,小聲說:“他們已經查出來,李廿案證據不足,是弘治執意要殺太傅。但你也清楚,弘治是出主意的而你我是辦事的。要不是陳啟泰燒了那一百零三個舉子的手書,咱們現在就下去見先帝了!林世濯那就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瘋子,終有一日他會查出來李廿遞給上位的證據。到時候你我對蕭元英幹的那些事被翻出來,別說太後了,就是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咱們淹死!容蚵,李廿的案子不能再查了,否則鄞都這幾大家都得死無葬身之地,你捨得把祖宗留下的全扔了嗎?!”
容蚵掙開花從文的手,他氣不過,直接往花從文臉上淬了口唾沫:“花大,你一張嘴就是仁義道德,你自個兒為什麼不去逞這個英雄!先帝的好處,屬你拿的最多,要死也得你是頭一個,憑什麼讓老子去!”
花從文無奈又無語,他抹了把臉,仍然保持鎮靜:“正因為你拿的不多,來日林世濯查你,也不會查出來比我今日說的那些更多的罪名!為了咱們四大家,終得有一人來為李廿洗白。這也是咱們欠他的,不是嗎?太後姓花,她為了她自己也不可能跟我對著幹。你且信我,我會說服太後對容家從輕發落。容蚵,你得記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你要我承認……是我洩露的考題?”容蚵大口喘息著,眼眶都已經濕潤了,“這是重罪!前朝那些洩露考題的,不是被當眾杖殺就是被株連九族,我認了,還有轉圜的餘地?怕是必死無疑!你少騙我了,花大!”
花從文篤定地說:“我怎麼可能騙你?你沒有洩露考題,林世濯就抓不住能一錘定音的證據,我亦會讓前朝其他老臣為你說情。如此,即便你認罪伏法,太後也沒法誅你九族,頂多是流放。太後也意識到李廿死是弘治的意思,這事就沒法查個水落石出,總不能把弘治從皇陵裡挖出來治罪吧?李廿案查到現在沒個定論沒法交代,太後需要一個地位足夠高,足夠能扛下這個罪的人來收場。容蚵,你明白嗎,你不會死。頂多是爵位沒了,但你們家的錢,會完好無損地待在你家的金庫裡,這就不算是對不起祖宗。”
“我明白了,”容蚵抹了把淚,“花大你不會騙我吧。”
“我何時騙過你?”花從文認真地說,“我若騙你,我們全家都不得好死。”
“我明白了,”錢就是容蚵的命門,他寧可死也得把容家的錢都守住,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命該如此,啜泣道,“我還有問題,添兒,是你幹的嗎?”
“不是,我不可能殺兄弟的兒子。”花從文實話實說,“他的親筆遺書,也是莫名其妙出現在我書案上的。容蚵,這事蹊蹺,林世濯勢如破竹,將當年的事撕到了明面上來,他背後定有高人指點。添兒的遺書出現在我面前,這是逼著我將你供出去。”
容蚵反應過來:“是‘他們’!”
“對,”花從文深吸了一口氣,“我一直在想‘他們’是誰。直到看見添兒的遺書,我才知道——‘他們’一直在對付與當初害蕭元英被燒死的人。殺了弘治爺還不夠,現在還要將我們都一網打盡。”
“媽的……”容蚵咬緊了後槽牙,“我當初就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蕭元英跟他那老兒子找不到就很蹊蹺!你說他們是不是還活著,現在就在哪盯著我們?”
花從文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確定。但我覺得,春秋剎與蕭家,絕對脫不了關系。”